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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会和爸爸好好谈的。”一想到父亲为自己的事情内心焦虑,精神憔悴,就讨厌自己。
过了好一会,开门进去。病床上的父亲哑声说了句“过来吧”,他便坐到病床边。
“你真的决定不去上大学了?”单远思再次询问。
“不去了。”单长乐点头。
“是为了我吗?”
“是为了爸爸。因为对我来说,爸爸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回去以后,我可以线上考成人大学本科学历。”
“我腿上的伤,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现在的工作。出院后回到京城,会办理离职手续。到时,你得和我一起回江宁市。这样,也不后悔?”
“不后悔。”少年露出一丝笑容,“我们只是回到了过去,一起生活的日子,不是吗?”
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吗?
从调任到京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却好像过了半辈子一样。
“以前总是爸爸在照顾我,做饭给我吃。以后轮到我来照顾爸爸,做饭给爸爸吃。只要爸爸不嫌弃的话。”
“长乐做的饭菜比爸爸做得好吃。只是,真能满足我的胃口吗?”
“能,当然能!”
少年豪言壮语,让父亲尽管点菜,山珍海味也一定做出来。单远思愁绪多日的脸庞,终于露出了笑容。
虽然抑郁症尚未完全好,但父子两的紧迫的气氛,总算缓和。晚上孩子回去后,董覆坐在床边削苹果。
“你晚上不要再过来了,这里已经不需要陪床。”上个月开始,就已经不再需要了。他现在不用吊药水,顶多是要上厕所问题而已。可他晚上很少起夜,就算是非起不可,也有拐杖撑着去。虽然困难了点,但还是能办到的。
“我的工作在白天,晚上有的是多余的时间,而且我想陪在你身边。”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单远思摇摇头,他便把苹果放在碗里。
“你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单远思道。双眼看向对方那双,深幽如夜的眼睛。
“远思打算要对我始乱终弃吗?”男人无奈而认真地问道。
“我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什么时候对对方始乱终弃?明明是他对自己纠缠不休。
“那就行了。现在你只需要安心养好身体,等出院了,我送你和长乐回京城。至于国资委那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待三晋这里的事情结束,再到江宁市看你。”
远思是国资委办公厅一级巡视员,主要工作是,监督巡视国资委内部职能部门的情况,并向主管部门汇报处理。他的工作,需要经常在国资委内部二十一个部门监督巡视走动,有时还会被派到中央企业出差。现在腿无法正常行走,这个位置已经不再适合他。
“但如果远思愿意留下,我可以给你调换职位。”
“不必了。”单远思黯然拒绝。刚调职的时候,他还想在仕途路上更上一级,可经过曹氏的贪污腐败案,又沦成这幅模样,已没有了当初的斗志。
董覆所谓的调任,也不过是调到另外一个清闲没有意义的位置。再这么继续留下,也只让内心徒增难受和困扰罢了。
董覆坐到床上,握住了白皙的双手。
“长乐和我说,在江宁的老城里,有一条干净的小河,小河两边是老旧的商业街,因为那里保持着原有的江南旧风貌,成为了外地游客的必到之地。你们的家,就在左岸边上的一座二层小楼里。在这个家里,他和你一起快乐地生活着,那里有你们父子共同的美好回忆。”
冰冷的指尖,被男人的温暖的大手捂暖,暖流悄悄地流进了心头。
“是他总在等着我。”单远思表情放软。那个小小的孩子,春夏秋冬,总是悄悄地藏起来等待着他。
“对他来说,那个家因为有了爸爸,才会变得重要。”
“但现在,我却是他的累赘。”单远思苦笑。
“并不是累赘,也不是负担。对长乐来说,你永远是重要的爸爸。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爱人。”
单远思心头一颤。
“董覆,不要再说了。”
他们那纠缠不清的关系,从始至终,是错误的。如果说,之前的拒绝与逃避,源于双方的年龄、身份、地位,还有家庭上的悬殊。那么现在,在他已跌落到下一层的情况下,已没办法再触碰这个男人。
“你又在逃避吗?”
“我没有,只是我们不合适,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避开对方眼睛,单远思有些冷淡地说。
“如果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或许更有信服度。”人凑到单亲爸爸的清瘦的脸颊边,与其耳鬓厮磨。在对方想要推开这份亲昵时,他抬手捧住对方的脸颊,对着嘴唇亲吻下去。
“唔……”又来了,这个人总是肆无忌惮,夺取他的吻。但这次,他抬起手用力地推开了对方。“我累了,需要休息,你回去吧。”说完,移动身体躺下,用被子蒙住脸,就像个缩头乌龟。
男人没有回去,对方和往常一样,侧身躺在他的身边,并亲吻他的头发说晚安。
为这个人,单远思内心紊乱。
临近九月,医生过来拆石膏。石膏拆掉,医生弯曲他的左腿询问感觉。他回答说,有种酸痛感。医生说,这是正常的。之后推着人去拍片,最后做一次检查。结束了,说恢复良好,这几天可以习惯一下拐杖行走。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了,可办理出院手续。
把父亲送回房间,单长乐递过拐杖。在他忐忑担心爸爸再次拒绝使用时,对方接过,却只拿了一个拐杖,然后撑到右边腋下站立起来。
“爸爸……”他担心地想扶住人。爸爸回了句“我没事”,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撑着走出了病房。
单长乐紧张地跟在身后。
只来回走了一遍,额头已冒出汗水。单远思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分钟,又继续行走。如此,来来回回走了一个下午。中途儿子劝休息,他仿佛和自己较劲似的,当没听到。
直到,他故意松手放开拐杖,左脚踏步出去,右脚往前。可当右脚抬起时,整个人重心不稳,往下摔倒。
“爸爸!”
“小心!”
一手提着晚饭的董覆,揽住了他的腰身,才没让人摔在地上。
“我没事。”狼狈的人,右脚借力站好,身体才稳住。
单长乐捡起仍在地上的拐杖递过,勉强笑着说:“爸爸今天走得很厉害了,咱们明天再继续吧。”却心里清楚,父亲想要独立行走。
“嗯”了一声,单远思接过拐杖,回病房和他们一起吃晚饭。
晚上,挽起单远思的裤脚,董覆给他看腿。上面,手术留下的疤痕很明显。
单远思伸了伸脚,动了动脚丫子,又缩了回来。人忍不住自嘲道:“如果不行走,一点也看不出是条废腿。”
手指轻轻地抚摸过,董覆说:“不要妄自菲薄。”肌肉没有萎缩,神经血管经术后已愈合,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听了他的话,单远思神情低落地看向窗外夜景。
董覆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牌戴到他脖子上说:“这是我奶奶给我的,送给你。”
拿起玉牌看了一眼,上面有“董”字。单远思取下来还回去:“既然是你奶奶给的,就不要胡乱送人。”
“确实不能胡乱送人。不过我奶奶告诉我,可以送给心上人。”男人理所当然地说。
单远思还是还给了他。他和儿子一旦离开京城,就和这个男人再无瓜葛。他的余生,将会在那座小楼里度过。
之后几天,单远思撑着拐杖在外面走廊行走,有三次,故意放开了拐杖。其中两次,儿子接住了他,有一次,摔在了地上。
难以接受的事实,慢慢地被迫接受现实。
时间进入九月二日,董覆来给他换衣服,办理出院手续。他和长乐今晚会在酒店里住一个晚上,次日,三人一起飞回京城。
董覆执意要送他们回去,说是京城有工作,正好需要回去一趟。单远思懒得再想他话里真假。
拄着拐杖从医院走出来,许久没有晒太阳的人,皮肤仿佛被灼伤了一般,感受到火辣辣的炙热。董覆欲打车送他们到连锁酒店,他拒绝之,说酒店并不远,可以走过去。
拄着拐杖,和身边两人一起行走过去。他发现,人们脚步匆匆。可真实却是,他脚步变慢。混在这群正常人之中,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把父子俩送回酒店,董覆需要回去工作,并再三嘱咐有事的话一定给他电话。
到了房间里,单长乐有些小雀跃地说:“今晚和爸爸挤一张床。”有多少年了,两人再没有一起睡过。一想到今晚可以和父亲躺在床上说悄悄话,内心不由欣喜。
看着儿子,单远思微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