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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被人一拉,温玉沉回头,华清棠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讲。

温玉沉倒也没驳了他的面子,左右这小凌姑娘也被他说的有些犯怵,故而他没再继续下去,而是顺着华清棠的力道退到了他身后。

顺手摆弄了下他腰间的玉佩——被华清棠狠狠剜了一眼,他才松了手。

“我未曾与人有过私情。”常芷冉柔声回道,似乎是为了让华清棠相信,她还将薄纱长袖掀开,漏出纤细白皙的小臂。

上头还有着深红色的守宫砂。

“我从未出过这不须堂,原本今日是我第一次出阁。”

不须堂将姑娘们登台称作出阁,意同出嫁。

“是么。”华清棠倏地凑近,俯身时几乎与常芷冉只剩半寸距离——

“大、大人这是…”常芷冉像是了个受惊的兔子,说话磕磕绊绊。

“这香囊似乎是男子常带的款式,敢问常姑娘这香囊是从何而来?”华清棠将系在她腰间的香囊一拽,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

“这香囊是我兄长留给我的。”常芷冉垂下眼,似是想起了一段伤心事。

“你干嘛这么咄咄逼人?!”

小凌一把抢过华清棠手里的香囊——

只可惜她扑了个空, 华清棠一抬手便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小凌怒瞪着他,华清棠仍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小凌姑娘,这香囊是证物, 你若抢了它便是妨碍官府办案。”

“据我朝律法第一百八十五条, 若遇阻挠官府彻查办案者,关押地牢, 鞭刑五十,三日内不得进食。”

“小凌姑娘,你这是要阻挠我么?”

华清棠声音淡漠疏离,骨节分明的手半举在空中捏着香囊, 墨色瞳仁目不斜视的盯着小凌, 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小凌被吓得后退一步,但碍于自个儿先挑的茬,只能硬着头皮声音如蚊子般大小道:“我、我才没防着你办案, 我那是要拿回我家姑娘的香囊…”

温玉沉微微扬眉。

心道果然他这乖徒背律法背的还是那么熟悉。

华清棠也没打算为难她什么,只不过是想吓唬小凌一下, 省的她再继续闹出什么琐事。

故而,他揭过了这个话题, 目光再次落到那位常姑娘身上。

“常姑娘还有兄长?”华清棠狐疑问道。

按道理来说若家中有兄长便不可能会把自家妹妹送到这不须堂来当昙花娘, 一来是律法不允。

二来则是若真有人违背礼法,宁愿被人状告也要送姊妹进那烟花之地,那人的仕途必然毁于一旦。

所以这不须堂的女子大多是被遗弃的, 又或是——

罪臣之女。

“我兄长被处死了。”她轻声细语声音平缓的讲述着, “我家被抄了,唯一没有被拿走上缴的便是这香囊。”

“因为它不值钱。”

常芷冉不说华清棠也知道, 毕竟这香囊虽在这不须堂里头稀奇,但若放到那些个官老爷的家宅里便是最不起眼的小物件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全信, 因为那老板娘不像是会网开一面不收她钱财的人,又怎会特意给她留着这香囊做念想?

“上好的金丝线绣边,料子虽不是最新款式但也是中上等,这一笔钱便足以你今后在不须堂内的开销事宜,甚至会余下些银两。”

“为何那老板娘不将你这香囊收上去卖了?”华清棠瞥向她,眸中暗流涌动,像是要将眼前之人看穿。

常芷冉有些茫然的抬眼,半晌才囔囔道:“她其实待我们也很好的,她许我们留下一样随身之物。”

小凌像是在佐证一样,在腰间摸索半天,套出了个珠子,那珠子看起来灰蒙蒙的,但却被小凌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上。

“这是我在道上捡的。”

温玉沉不解道:“你竟不留着贴身之物,只留了个半道上捡的珍珠?”

小凌理直气壮道:“那怎么了?捡了就归我了,既然它归我了怎么就不算随身之物了?”

温玉沉“……”

好像有点道理,他还没发反驳。

小凌见他俩不说话,先开口问道:“二位大人还有何事要问?若没有便请回吧,二位大人在我们家常姑娘这儿呆的有些久了,万一传出去,这可是坏了我家常姑娘的名声。”

华清棠并没有听小凌的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又问:“你的意思是那老板娘平日里未曾克扣你们?”

常芷冉茫然点头:“是,夫人从不克扣我们,她还跟我们说…”

常芷冉欲言又止。

温玉沉问:“说什么?”

她似乎做了好一会而思想斗争才缓缓开口:“她还叫我们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东西到手了才是实的。”

“不过夫人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有恶意,二位大人不要误会。”

温玉沉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

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想要华清棠去查那老板娘。

华清棠自然也看出来这位常姑娘与那老板娘似乎没有她嘴里说的那么和睦,如今的官家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干政”,虽说普通平民百姓女子做工的也不少,但若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势必要被官家整治一翻。

她这话无疑是想接他的手把那老板娘往火坑里推。

“她既如此说,为何不直接教你们些生存之道,而是叫你们把身家托付给素未蒙面之人。”华清棠明显不吃这套,抬眼望向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还是说老板娘说这些话只是为蒙骗你们。”

这回他的话倒是含蓄了不少,弦外之音便是在怀疑这位常姑娘口中的话是真是假。

毕竟若那老板娘真同她们这么说,便不会让她们登台“定生死”了。

常芷冉明显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那双透彻的双眸有些无措的瞪大,缓声道:“可我们学的穿针引线敌不过外头的绣娘,粗制滥造的东西不会有人来买,若出去卖艺讨生或许也会被人驱赶。”

“我们并非不知有何路可以走,只是那些路已经有人替我们探过了。”

常芷冉声音还是柔柔弱弱的,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还不如同夫人说的那样循规蹈矩,最后出嫁来的轻快。”

官家如今的举措的确对女子不利,但也正因女子不入仕途,故而官家特许抄家流放时女子不必受累。

只不过这些女子被赶出家门后跟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她们根本没什么手艺傍身,琴棋书画这几样放在老百姓眼里都没什么用,最多是在花灯节时能引人注意,其余时候用它们解决温饱的确行不通。

华清棠抿了抿唇,还是没将手里的香囊还回去。

他虽被常芷冉的说辞牵动情绪,但仍保持理智,并不打算因为这几句话就对她放下戒心。

他抬眼,盯着常芷冉的眼睛,再度开口,问道:“你哥哥是因何而死?”

小凌坐不住了,看着自家姑娘一直被一个外男这般欺辱纵使那人是官家的人她也觉得于理不合,于是她便撞着胆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华清棠听个清楚。

“…还是个官差,我看你的书都读到天边儿去了,这般无礼,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已故的亲眷是怎么个死法呢?”

华清棠动作一顿,目光落到了小凌的脸上,小凌被吓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还强装镇定,挡在常芷冉前头,压根没发现自个儿的手抖得厉害。

屋内一阵寂静,落针可闻。

“横死的。”华清棠薄唇轻启,瞥了她一眼后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温玉沉见他脸色不对,轻声唤了他一句:“傅大人?”

华清棠没吭声,又在屋里僵持了会儿,还是先出去了,叫了自个儿手下来问。

温玉沉准备安慰他的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狠狠的拍了下来,手上红了一片。

温玉沉“啧”了一声。

心中腹诽道,还是没失忆的时候好,现在的脾气他还是有点招架不住,一点就炸。

“离我远点。”华清棠尽量平缓的朝他道。

温玉沉自然不会听他的,死皮赖脸的跟了华清棠一道。

“你是不是有病?”华清棠终于忍无可忍,盛满了怒意的双眸狠狠剜了他一眼。

温玉沉从善如流的将这话接了下来:“有啊,这不是等着傅大人给我治么?”

华清棠冷眼瞪着他,温玉沉倒是十分大方的让他看个够,甚至专门撑起一抹假笑给他。

华清棠率先败下阵,把头扭了过去没再说什么,温玉沉不打算继续往他跟前凑,只是跟他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跟在他身侧。

略微沉闷的声音从华清棠口中传出,听着还挺委屈:“…我并非有意说那话叫人伤怀。”

“我知。”往人伤口上撒盐这种事还是温玉沉干的比较顺,他才是热衷于揭人短的“卑鄙小人”。

至于华清棠,这人不去不计前嫌“助人为乐”就不错了,指望他去揭人短倒不如等程慊把温玉沉打死了来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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