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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哲保身, 也得确保自个儿不曾推波助澜、不曾从中获利。

像他们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了才是罪有应得。

罪己状淹没在血泊中。

时至今日,华清棠也不曾知晓有人为他的爹娘讨回了公道, 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 毫无缘由的血洗满门。

而是在查清缘由后,让他们挨个在罪己状上签字画押。

至于他为何要帮华清棠报了这灭门之仇, 则是想要华清棠过得好一点。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华清棠是他收下的弟子, 受了委屈他自然是要为华清棠讨回来的。

即便华清棠不曾与他亲近。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见到华清棠时便觉得华清棠与自己很像,但又不大像。

华清棠很像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没有遭受过太多曲折的自己,华清棠跟自己一样,曾是天之骄子,有父母疼爱,合该是一生顺遂无忧。

只是他没想到华清棠竟也这么倒霉,摊上了满门被灭之事。

他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也不会笃定的跟华清棠说“还有为师在”,他唯一想到的、还能让华清棠如同他们初见时那样耀眼的办法就是替他报仇。

这样华清棠此生都不会困在仇恨中,也不会因为仇恨而活。

不会恨自己无法为父母报仇雪恨,也不会在日后的某一天因为大仇得报而不知往后的路该如何去走。

只会像他想过的那样,永远,为自己而活。

在收下华清棠时,他也想过要怎么教华清棠这个天资不错的徒弟,但他也不知要如何教人,因为自打尘意知死后就没有人教过他什么了,而尘意知教他的记忆也早就模糊不清。

于是,他便觉得与其耗时耗力的互相磨合,不如干脆把藏书楼的钥匙放给华清棠。

毕竟自己后来也是那么学的,想来华清棠也不会太差,如果华清棠实在学不会,自己再想个对策也是无妨的。

但华清棠很出色,没有让他再去绞尽脑汁的想什么对策便跟沐少卿一样打的不相上下。

对此他表示欣慰,但又因为跟华清棠不是很熟,就干脆自己买点吃食庆祝。

虽然庆祝本该是拉着华清棠本人的,但谁叫华清棠跟他不熟?

华清棠生辰那日,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送华清棠点什么。

但后来看华清棠没出来,他便没再打扰,端着自己给华清棠煮的长寿面吃掉了。

那面还挺好吃的,如果他不是懒得做,定然要天天下厨吃面。

再后来,他便觉得华清棠同自己也不一样了。

因为华清棠似乎活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只可惜他活不成那样了。

但他始终不想华清棠也变成自己这样,终日活在愧疚之中,无法释怀。

所以他替华清棠报仇,也算是替自己了了一桩心事,救了曾经的自己。

他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他抬脚,毫不留恋的踏出了这尸山血水的小院。

如果一定有人要淌这浑水,那么他想让华清棠干净些。

温玉沉也没有过多停留,走前,将院子外贴的窗花尽数撤下。

死都死了,贴着窗花也是无用,倒不如全都揭了,看着还清净——虽然无论揭不揭这窗花他都不会来看便是了。

邵阳内一团乱麻。

姜陶力不从心的在前头维持秩序。

“诸位同门不要惊慌!朝凌仙尊兴许只是斩妖除魔时染上了些怨气,即便朝凌仙尊当真入了魔,还有诸位掌门可与之一战——”

“你说的轻松!可谁不知道那朝凌仙尊已成半仙?甭管他是斩妖除魔受伤成魔,还是练功时一时不慎走火入魔,那都够将我们一击毙命的了!”

台下弟子非但没有安分,反而更加喧闹,一旁的薛齐当即怒骂:“你不说顶在前头与掌门同在就算了!你还在这儿唱衰?安的什么心?!”

说着,薛齐便唤出弓箭,当即就要与那人打上一架,但被姜陶压下,姜陶扯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头,低声同他说:“他要走便让他走吧,毕竟…朝凌仙尊灭了人家满门是诸多人亲眼所见…”

“若他没有入魔…又怎么可能会…”

沐少卿火急火燎的扯住姜陶,顺带吩咐了薛齐一句:“告诉他们走的尽快走,要留下来的便别再叽歪,我和姜陶去给其他宗门的人报信。”

“至于华清棠…姑且算他不知此事,不必克扣他的东西,你同邵余沈傅分头疏散人群,切记万事小心。”

薛齐咬牙,放下了搭在弦上的手,扯着嗓子疏散人群,顺带寻找着邵余和沈傅的身影。

“华清棠!你出来!”

房门外骤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华清棠微微一怔,偏头去看一侧的温玉沉,两人对视片刻,在外头那人即将继续展示自己的狮吼功时开了门。

门外之人正是薛齐。

他浑身浸透了汗水,此刻也是弯着腰,一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自己要做什么。

他扬起头,不顾嗓子的干哑,一字一句道:“你师尊他灭了人满门…此事…此事你可知晓?”

华清棠瞳孔骤然放大,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向一侧淡定自若的温玉沉,只见那人依旧云淡风轻的吃着糕点,没有丝毫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华清棠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薛齐依旧有些没缓过来,大口的咽下一阵迎面灌来的冷风,才道:“你闭门不出,守灵堂那几日。”

华清棠试探性猜测道:“那户人家…与师尊有过恩怨?”

薛齐摇了摇头,这回才算是彻底缓过劲儿,跟他道:“无仇无怨,他灭了人家满门,听过路的人说,他是趁着天黑时干的这事儿。”

“那消息为何现在才传回来?”

薛齐沙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因为刚开始他们不知那人是谁,后来师尊他们听闻还有这等怪事便亲自出去探查,他们一去便查到了朝凌仙尊的气息。”

“而且…他的气息上还混杂着些怨气,像是…入了魔。”

“只不过…被灭门的那家人生前似乎还在你们家做过工,你若是不知此事便尽早与朝凌仙尊做个了断罢,省的到时候,你也被…”

“我知。”华清棠说完这话便把门关了个彻底。

留下薛齐在外头骂了一句他:“不识好歹。”

华清棠有些不可置信的囔囔了一句:“灭了他们满门…”

他一人,灭了他们满门。

那么多人,即便是肉体凡胎,也可能会有人趁他一时不察将他伤到——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华清棠依旧想去寻自家师尊问个究竟。

他隐约察觉到那被灭门的便是他的仇家,因为师尊问过他,想不想报仇…如此算来时间也恰好吻合。

下一刻,他便推门而出。

他想去问个明白。

问清楚他为何要替自己做这等事情,分明…他分明不必卷入自己这等旁人避之不及之事。

若光说师徒情义,他与温玉沉,也并非像是寻常师徒那般亲近。

他想不通,温玉沉究竟为何要如此行事。

何必呢?

朝凌仙尊这会儿没在卧房中,亦不在邵阳,他慢慢悠悠的在小摊上买了一串糖葫芦,看着诸多弟子从邵阳跑下来,路过他时嘴里还在咒骂着他。

“都怪那个朝凌仙尊,若不是他入魔,我们又何故半途而废!”

“哎,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娘、我爹交待呢…”

朝凌仙尊仿若未闻,继续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只不过这小贩都手艺不大好,又或者说他糖用的太少了,吃着酸的要命。

“…师尊。”

华清棠忽然停住了步子,站在他跟前,不难看出他的难以置信:“你…”

他话音一顿,注意到了一旁的小贩,将已经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你可曾插手弟子家中之事?”

朝凌仙尊咽下了最后一颗糖葫芦,随后将竹签放到了那小贩的小车上,只回了他一句:“大仇得报即可。”

“是与不是,于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么?”

如果他想入魔,又怎会叫旁人发觉?

两人对峙良久, 后来他又买了串糖葫芦, 递到华清棠跟前:“不甜,酸的。”

华清棠看着那串糖葫芦, 没接,他倒也没生气,只是自顾自将手收了回来,又吃了一串糖葫芦。

“我不曾教过你什么。”他忽然开口。

但华清棠没等他说出下话, 便立刻打断了他的下话:“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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