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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平日的作为就知道,他虽说没有大兴土木修建宫室的奢靡享受,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心怀天下、体恤百姓的勤政之心。说起来让人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他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推到那个位置上的。
这也许够了。
于百姓而言,他们并不需要京城宫中的是怎样一位明君,连年的战乱已经耗干了他们所有力气,太平——不需要盛世、只是太平而已——已经是他们最求之不得的东西。周行训的武力强压,让他在世时,天下堪堪安定了几十载。
但是这又远远不够。
在他死后,偌大一个帝国分崩离析、战乱再起。
白骨露野、民不聊生,看不见尽头的战争将所有人席卷其中,新生的小世界承受不住这样程度的破坏,不得不崩盘重启。
很显然,经历这么多次崩溃的小世界也在努力自救。
本来按照剧情,女主不该这么快有孩子的。得先有母亲盛宠加身,步步高升,等亲娘在后宫的地位起来之后,生下的儿子才能名正言顺地被封为太子。
现在情况并不贴合剧情。
但是卢皎月觉得自己很理解小世界是怎么想的:别管身份不身份、地位不地位的,先把人生下来再说!
卢皎月突然有点恍然。
她这才经历了一次失败而已,小世界可是积攒了那么一沓错误报告,甚至到了不得不请外援(也就是卢皎月的任务由来)的地步。
这么一想,卢皎月念头瞬间就通达了。
人啊,果然是要对比的。
她这会儿甚至能很坦然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失败是成功他妈妈。积攒经验、总结教训,等女主把这个作为未来希望苗苗的孩子生下来,养养身体,再安排女主跳第二次舞就是了。
毕竟女主能惊艳皇帝一次就能惊艳两次。
就周行训那个喜新厌旧的性子,被他抛到脑后的东西都忘得很快,孩子生下来再养一养就两年多了,他记不记得后宫有女主这么个人还两说,到时候第二次见面还跟新的(……)一样。
卢皎月这边刚刚放平心态,身边的大宫女知宿就过来了。
知宿脸色不大好看,但禀报的语气还是放得平静,“鸾羽阁那边来人,讨要流仙锦,说是陛下所赐。”
这当然不是跟卢皎月要,而是开周行训的私库。
皇帝的私库一般都要专门设官来管,里面的钱物不仅仅要供皇室开支,还有赏赐大臣、宫宴聚会、大型祭祀、朝廷一些工程的补贴(当然遇到一些志在敛财的君主,谁补贴谁这一点实在不好说)等等,它其实是这个国家税收的一部分,有相当大的朝廷属性,设置官员很正常,而且为了彰显皇权的尊贵地位,这个官的品级一般还相当高。
不正常的是周行训。
……倒也不能这么说。
但凡新朝初立、官制总要混乱一段时间,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太熟练,同样第一次当皇帝的周行训也是如此。
他在这上面的逻辑十分简单,私库等同于自己家的钱,平日府邸里的用度都是当家主母,周行训的母亲早亡,宫中并无太后,于是在立了皇后之后,他就干脆利落地将少府(掌管皇室用度的官僚机构)的那一大票官员管理权扔给了卢皎月。
突然工作量倍增的卢皎月:???
懵的不仅是卢皎月,少府的官员也很懵,但是周行训干的出格的事实在太多,这只是其中的一件,当时朝堂上为了进政事堂的宰相的名额都快打破头了,没人去注意这点“小事”。两方小心翼翼地磨合了一段时间,效果还不错。
后续当然也有人对此不满,但是周行训一贯的作风都是“能者居之”,既然少府在皇后的掌管下没出问题,他就没有换人的意思。
至于说规矩?
跟造反头子讲这些?
还没人脑壳那么硬。
没能耐还在周行训面前瞎哔哔的,很有可能是“脑壳拿来”的下场,也没人敢太过分。于是少府监明明是紫衣金袋的从三品大员,却这么莫名其妙地变成直属皇后的下属了。
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周行训不管是赏赐后妃还是前朝大臣,都要从卢皎月这里过一手,这次也不例外。
知宿这会儿脸色不好的原因也很简单:流仙锦名头太大,起码如今大殿内的人都听过,蜀国进献的这东西,几乎是默认是给皇后的,如今却被魏美人劫下,简直是在打皇后的脸。
卢皎月倒不觉得有什么,她甚至松了口气。
赏东西总比乱加封号好,就周行训那个性格,喜欢的时候真是什么都送,封号、赏赐、品级……要什么给什么。卢皎月都怀疑,要是没人按着,四妃的位置他能一年换三个。
卢皎月稍微想象一下那种群魔乱舞的场景,太阳穴就直抽抽。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真的!
她忍下那扭曲的表情,淡声吩咐:“既是陛下赏赐,那便去拿吧,让望湖带你去库房。”
旁边一直侍立在侧的宫婢应了一声,领命带着知宿下去了。
出了殿门,知宿脸上强忍着的神情到底没法继续维持下去,不由地跟身边的人抱怨,“鸾羽阁的那位也太不知深浅了,陛下也是……”
意识到自己失言,她连忙噤了声,只是脸上到底还是露出了不满。
望湖到底被卢皎月带在身边这么久,情绪要稳定得多,这会儿开口,“不过是一匹布料罢了。陛下于长安登基,蜀国那边不敢继续称帝,此次觐见亦是以国主自居,蜀国国母也不过是一介夫人,怎能与殿下相较?”
知宿愣住了。
她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啊:不过是蜀国夫人的定例,她们殿下真的用了,那才不合适。
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忍不住就放松下来。
望湖看着她这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有得学呢……
只是转念又有点恍惚,若是放在以前,她多半跟知宿想得差不多。自己又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大概是跟在殿下身边,见到的人多了、碰到的事情也多了,渐渐的,一些以前看来十分要紧的东西就不那么重要了。
望湖心底这么感慨着,倒是很利索地处理完这一点小插曲。
但是等回来听到卢皎月吩咐后,她一直都很平静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点欢欣来。
卢皎月:“把桌上的茶水换了吧,换成果茶,多加点糖。”
果茶是给周行训准备的。
那是个究极无敌、吃粽子都要蘸糖的甜党异端!!
他喝不惯长乐宫的茶。
卢皎月还记得,对方第一次喝的时候,一口灌下去,整个人的表情都不对了,最后咽是咽下去了,但紧接着就要了好几杯水来试图压下那味道。虽然卢皎月对这个不走剧情兼后宫祸头子的男主颇有微词,倒也不至于让人连口水也喝不上。
望湖当然也知道这果茶是给谁准备的,当即轻快地应声:“是,婢子这就去。”
连去离开的脚步都显得迫不及待。
卢皎月看她这样子,忍不住摇头。
没什么可高兴的,那人完全是给来她增加工作量的。
卢皎月估计得没错,几乎桌上的茶水刚刚换好,外面就传来接二连三的问安声,“见过陛下”“陛下万岁”“陛下安”,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有点兵荒马乱。
主要是周行训走得太快了。
完全字面意思“快”。卢皎月就看到过,周行训在前面大步流星地快走,后面的小太监一路小跑地跟,当随从的当然不可能让主子慢点,那小太监看表情都快哭出来——场面一度十分喜感。
好在进到长乐宫之后,周行训的步子总算慢下来了,请安声音也终于变得有组织有纪律起来。
周行训倒也不是故意慢的,只是他每次走进长乐宫,总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
兽形的香炉分列左右,一模一样的样式,连位置也严格对称。造型成繁花样式的烛台正放在屋子的斜对角线上,一分一毫都不差。因为是白日,檐上垂下的纱幔被拢起来系在柱子上,明明每个宫中都是这般做的,但是长乐宫就是有不同,好像上面的每一处褶皱都被精心规整过,一条褶子也不多、一条褶子也不少……
周行训盯着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手心有点痒。
他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很想过去扯一下。
好在真正付诸行动之前,被一旁的声音叫住了,“妾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