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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当主将亲卫的,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一个个眼神好得很,该看见的全看见。真有没注意的,也在同僚的提醒下知道到了。
一个个眼神全变了。
被媳妇踹出来,和吃饱喝足被媳妇踹出来那能一样吗?
前者大家伙儿当然帮着参谋。
至于说后者?幸灾乐祸都是轻的,不上去补两脚那是看在是主将的面子上。他就该!
周行训也觉出气氛变化,他有点莫名,但也没多在意。
因为阿嫦正看他呢。
别的谁都没看,就、看、他!
周行训有点高兴。
——不,是特别高兴!
他哪还管旁边那些人想什么,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又嘚瑟又得意地快步走了过去。
脚下软绵绵的,仿佛在飘。
周行训看见卢皎月之后就没在原地继续留着了, 他站起身就往这边走。
卢皎月看着他过来,却有点晃神。
周行训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没有架子的,这么看着他、其实很难想象他是个皇帝, 反倒像是学校里那种男生小团体的头头。
但是又确实是不同的。
有的将军爱兵如子和将士们同吃同睡, 但周行训才不。他的帐篷一定是军中最大最好的,他的伙食也从来都是单独开小灶。他很坦然地接受一切高人一等的待遇, 并且将之视作理所应当。
偏偏他其实也没有多在意这种特殊待遇。
因为周行训刚才在那边呆得有点久,专门给他做饭的伙头兵(是的, 他行军还给自己带了厨子)过来问饭放哪,他似乎是嫌人挡道,随手挥了挥、往旁边一指,意思是给亲卫分了。
亲卫们倒是挺高兴的,但也没露出什么受宠若惊的情绪。很明显, 就周行训那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格, 平常也没少干这事儿。
不等卢皎月再深想下去, 周行训已经走到近前,笑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卢皎月:“没什么,就是有点稀奇, 陛下对亲兵很熟悉?”
刚才那场景实在太和谐了,周行训坐在那群亲卫里面几乎没什么尊卑之分。
这其实挺稀奇的。
卢皎月其实能感觉出来, 这军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害怕周行训的。明明周行训并不是那种严厉的将军, 有时候没大没小起来,还能和士卒勾肩搭背,但卢皎月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深藏心底的畏惧。
周行训却是答:“还行吧,我以前也当过。”
卢皎月:“嗯?”
她因为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迷惑了一下。
周行训的心思却没方才话上, 他一边拉着卢皎月往帐子里面走,一边把那些悄悄偷瞄的眼神一个个瞪回去。
周行训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奇怪。
他有时候觉得, 阿嫦这么好看,就该给所有人都看看,告诉他们、这是他的皇后。但是当那些人的眼神落在阿嫦身上,他又觉得不高兴,想把人藏起来、藏到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
因为分着神瞪人,周行训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卢皎月的那声疑问。
他立刻就放下了当下这无聊的举动,转而看向卢皎月,笑:“阿嫦想听?我给你讲!”
也就是这说话的功夫,周行训已经把卢皎月拉到了营帐内。
他这会儿一边拉着人坐下,一边露出了思考回忆的神情,“我是给我爹当的亲卫,不过那会儿年纪小坐不住,再加上天寒地冻的、亲卫营里的连口热水都没有,又因为夜里的禁令,还不能随便说话……”
他越说越是不快,那股怨气的情绪都快透过声音实质化了。
卢皎月:“……”
对于周行训这种活跃分子来说,这种状况确实挺煎熬的。
不过,这人可并不是什么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风格。
她顿了一下,忍不住开口:“你干了什么?”
周行训稍稍意外,但立刻就笑起来,“还是阿嫦知道我。”
卢皎月笑不出来。
她完全是被坑习惯了啊!
周行训用一种说不出来是骄傲还是得意的语气接着,“我带着他们避开了守卫,翻出了营帐,到附近的镇子上买酒喝。”
卢皎月心道一句“果然”。
她问:“他们就跟着你胡闹?”
就没个脑子清醒的人拦着点?
周行训眨了眨眼,摇着头道:“他们是想拦着我来着,但我是少将军嘛,那会儿年纪又小,他们不敢放我一个人跑。”
他神情无辜,又带着种理所当然的气人。
“违背军令”和“弄丢主将的儿子”二选一,有脑子的都知道选哪个。
卢皎月说不上是噎住还是憋气。
她发现周行训真的很擅长利用包括身份在内的一切东西达成自己的目的,从小就是。
达成目的的周小将军唉声叹气,“那会儿年纪太小了,没经验,以为把人都带走就没事了,但估摸着有人走之前留了暗号,让人偷偷给我爹报信去了。我才刚到地方,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我爹带着人逮住了。”
卢皎月:合着你带人一块儿是为了免得有人通风报信。
“然后呢?”
“然后就没什么了。”周行训撇了撇嘴,“我爹拿鞭子抽了我一顿,亲自带刀守在营帐外头。”
身上带伤,门口还杵着一尊大神,这怎么跑啊?根本没法跑。
卢皎月:“……”
《亲卫》《主将亲自守门的护卫》
卢皎月居然诡异地找到了点心态平衡。
周行训这气人能耐,真是从小到大、浑然天成,连亲爹都没放过。
卢皎月:“令尊……”
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好大的福气。
在周行训有点疑惑又格外坦然看过来的目光下,卢皎月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这并不能算一句反讽。
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把自己祖宗八代都翻出来追封皇帝。
于“光耀门楣”而言,周行训做到了这个时代的极致。他那倒霉亲爹要是泉下有知,就算被气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也得捏着鼻子承认:有这样的儿子,确实是好大的福气。
想通这一点,卢皎月心情有点说不出来复杂。
这人这么嚣张,就没个人能治治他吗?
可恶!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偏偏周行训还追着问:“怎么了?我爹怎么了?”
卢皎月恼羞成怒:他好烦啊!
“没什么。”她绷紧了表情这么冷淡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强行转移话题,“我是说陛下待亲兵那么好,怪不得麾下之人都愿为效死。”
卢皎月本来就是讲点套话,夸夸周行训而已。
这人一被夸就找不着北,很容易把之前的话题全都跳过去。
却不料这次却好似出了点意外,周行训因为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听到什么很有意思的话似的、“哧”地一下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夸张、甚至都忍不住弯起了腰。
卢皎月被他笑得茫然。
却见周行训抬头,他脸上带着抵不住的笑意,眼底带着点明亮的水光,居然都笑出了眼泪,“阿嫦你真可爱。”
他语气特别诚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卢皎月就是觉得很嘲讽。
周行训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真的觉得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可爱。
看起来冷冷淡淡,其实却是软乎乎的。
咬上一口,里面一定全是糖芯儿的!特别甜!!
这种“对谁好就会有回报”的逻辑简直太可爱了,让他忍不住想起对方对春蒐的安排。
但事情是不能这么做的。
阿嫦是在“施恩”。
就该所有人都知道,让她们感恩戴德、叩拜跪谢!
周行训实在没忍住,手臂一揽将人圈在了怀里。
果然如预想中一样软乎乎的。
他用带着点笑意的腔调为怀中人解释着,“他们为我赴死,我当然待他们不薄,但是这不是原因。”
阿嫦弄错顺序了。
并不是所有的恩德都会有回报。
战场并不是那样柔软又讲道理的地方。恰恰相反,它又冰凉又冷酷,永远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