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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瞧着好像有人跪在路中间,两个彪形大汉把人架了起来(其实是把人搀起来),瞧着情况很是不妙的样子。

周行训也听见了,但他其实是“只要不招了他、就不爱管闲事”的性格。

这会儿没碍着他的事,也就没搭理的意思,见卢皎月往那边看,才瞥过去一眼,语气不在意道:“阿嫦你不用理。是贵妇养的小白脸,趁着中秋去偷人,被逮住了,正拿回去对证呢。”

卢皎月:???

这一段话里面是不是要素过多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周行训,“你怎么知道的?”

周行训确实没认出王郕,不过他这话也不是瞎掰。

这会儿听了卢皎月问,他就手往旁边一指,“那边两个人说的。”

被指到的两个人一懵。

他们就是闲嗑一下牙,哪里料到被人听了去?不但听得清楚,还给复述了一遍。这边吵成这样儿,这人到底怎么听见的?!

周行训要是知道这问题,也只能是一句“就是听见了”噎回去。战场上可比这乱多了,也不照样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没这么点能力,早死在里头了。

眼见着两个贵人都看过来,那两个瞎扯的也都强忍住脸色点点头,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圆着,“就在青行巷,不信郎君和夫人去打听打听,那边住的都是些相貌姣好的小郎君小娘子,常有贵人去那条巷子,还有夫妇的宅院专门比邻置之的。”

卢皎月:“……”不懂,但大受震撼。

你们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周行训:“阿嫦要过去看看吗?我知道青行巷在哪。”

路人:???

不是,你还真去看啊?!

卢皎月还真有点好奇,但还是——

“不了吧。”

正经人谁看那东西。

周行训没太放在心上,又提议:“阿嫦饿了吗?在往前边走走,有卖月团的,和宫里的很不一样……”

他这么说着,已经把卢皎月刚买的那个兔子花灯提在手里,将人半护在怀里挡开人群。

看着贵人相携离去,两个路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见了惊悚:宫里?

左边的扯开嘴角勉强一笑,“今儿这酒真醉人。”

还没喝呢,就脑子发昏、耳朵也不清楚了。

右边僵笑着应和,“钱兄说得是。”

是偷跑出来的宫女和……侍卫,也说不定呢。

周行训带着人一路走走吃吃、玩玩逛逛,等到了月上中天,突然抬手捂上了卢皎月的眼睛,神神秘秘地,“我带你去个地方。”

突然眼前一黑的卢皎月:“……?”

幼不幼稚啊?!

周行训走得并不远,只转过了一个转角,也并没有避开人群。

听动静,反倒像更热闹了,旁边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惊呼。

温热的气息覆过来,耳边传来一道在人群嘈杂中越显清亮的声音,“阿嫦,你睁眼。”

声音入耳的同时,他也把手挪开了。

卢皎月也终于看见了眼前如烟花般绚丽的一幕:滚炙的铁浆被击打着泼出去,在半空中绽放出灿烂的火花,那或许是火焰的花朵,从含苞到待放再到极致绚烂的绽开、只是极其短暂的一个瞬间,在之后就是“凋零”。可是它就连凋零也是极度美丽的,星火拖拽着尾端的细碎的光点,自高处坠落,便是直直地撞到地面上,仍旧能带起星星点点的辉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2]

——是打铁花。

绚丽到宛若星幕坠落人间的打铁花,美得让人屏息。

直到那一阵如雨的星芒彻底落下、变作地上一个个烧红的铁点,卢皎月才回神。

她有点想说什么,忍不住抬头看向身后的人。

两次焰花绽开中间有短暂的黑暗,但是周行训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身旁人看过来的视线,他轻轻地“嗯?”了声,带着点询问的意味低头。

新的焰花在这个时候绽放开来,那极致绚丽的辉光落在那双如星的眼眸中。

赤诚的,热烈的,灿烂的。

火光照亮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像偏爱似的为之镀上了一层暖色。

他微敛着神情看脸,面容上每一寸神情都在毫不遮掩、无比直白地说:……我心悦你。

在看清楚这一点后,卢皎月有一瞬间的失语。

她忍不住退开了一步。

周行训说了句“小心!”,连忙一手把人往怀里扯,一手抬着袖子帮人挡着头脸,又匆匆茫茫把人带出人群检查,急声问:“阿嫦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烫着?”

他其实带着人站得有点近了,铁屑被吹落,很容易烫到。

卢皎月裙摆上有几个烧穿的小黑点,那其实是被落地的铁屑溅到的,不过身上倒没什么:她又不至于真的往铁浆中间走,周行训有点过度紧张了。

思及此处,卢皎月的情绪又是一滞。

她摇摇头说了句“没事”,不太自然的往回抽了一下手。

周行训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什么,也松开了手。

那边的打铁花还在继续,一会儿明亮又一会暗下的光线照到了这边,卢皎月看清了对面人片刻怔忪后又一点点笑起来的表情。

“没关系。”

他笑着注视过来,在卢皎月那些微愣神的神情中,又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没有关系。”

他加重了语气,但调子依旧是轻快明朗的。

没关系,依旧无法接受也没关系。

他会做到的。

阿嫦心怀怜悯,那他就宽仁善政、施恩黔首。阿嫦不想那些妃嫔被赶出宫,那就让她们自请离去……

言语有用,有时候又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但他会向阿嫦证明的。

‘我可以。’

‘我能做到。’

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从鄢城到长安、他走了整整六年。

那这一次呢?需要几年?

几年都没有关系。

他和阿嫦之间,有着长长久久的以后。

他从没有输过。

甘素擅守,那就步步蚕食、让他再无可守之土;袁标多谋,那就大军压境,让他避无可避、只能正面交锋。

这世上固然有许多鬼蜮伎俩。

——但他从来都胜得堂堂皇皇,赢得光明正大!!

周行训已经盯着手里的那份奏报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也发了小半个时辰的呆。

老老实实坐上将近一个小时,在周行训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他这会儿不但坐了,还一动不动、连姿势都没变过。

又隔了好一会儿, 他才终于长出口气, 把手里的奏报放在一边,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有点神游的样子。

卢皎月把这个月少府收入开支看完了,瞧着周行训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 不由问了句,“你怎么想?”

她也确实挺好奇的。

临近陆章定的五年之期,周行训越发坐不住了,有事没事拉开舆图来看两眼,忍不住了就拉着卢皎月说排兵布阵。

卢皎月现在对他的作战计划都能背下来了, 先下寿平城, 抢夺渡口, 然后趁着庞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石公、建容、安华三城,以此为基、在江阴之地彻底站稳脚跟, 借以稳定地增兵运粮。

之后灭越灭吴的计划都是以这个先头部署作为基础,所以寿平城是重中之重, 舆图上的那块地方被周行训摸得、连墨迹都抹掉了, 绢帛都薄了一层,卢皎月看他很有点从物理上(地图层面)消灭这座城的意思。

然而就在周行训秣马厉兵、操练水师的时候,寿平投了。

不止寿平,楚国北部三郡, 全都投了大雍。

复州刺史快马急报,周行训就盯着这封加急密信看了一个小时。

这会儿被卢皎月这么一问, 周行训才终于回神。

然后一口咬定:“复州刺史为造政绩,编了瞎话来骗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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