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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是“看起来”而已。

从来都不信任,当然就谈不上背叛。

那为什么以前每一次都躲过了,偏偏这一次出了意外?新离那一次有什么不同?

顾易想到了一个自己此前从未设想过的可能,他从未找过的、后方的原因。

如果他的父兄不是“带兵轻出”,而是“接到了急报求援”呢?

能被信任的,不会怀疑的。

定丘往新离方向城池,里面有一位、是他父亲的旧部。

顾易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名字:“侯异。”

他能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是替他父兄收尸之人。领兵去援,却迟了一步……真的迟了?还是袖手旁边?

薄奚信一愣,微微错愕。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顾易是在套他的话,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

顾易略微垂了下眼。

大概是情绪到了一个极限,他居然没有因此有什么触动。

他甚至能很冷静地去分析,薄奚信这反应,看起来像是没有筹码了。他恐怕确实对另外的、和莫那娄隆联系的朝中之人没什么头绪。

薄奚信却很快敛了那点僵滞的神色,扯了点笑道:“顾贤弟这可就不够诚心了,你若是问,我自然是告诉的,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顾易对此不置可否。

他垂眼瞥着薄奚信的神色,判断对方是不是真的还知道什么。

薄奚信:“咱们目的一致,我做什么骗贤弟?只不过需要贤弟一点诚意。”

顾易听不出什么态度地“嗯?”了一声。

薄奚信接着:“五年前,守义固的那个人。他是你的麾下吧?你把他的人头拿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叛将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斩了地方长官投诚。但是义固这地方,完全是顾家的地盘,他要求这一点意义不大,反倒是容易让顾易心生反复。

既然这样,不如换个人选。

有的人,交手一次就印象深刻了。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沉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薄奚信对着顾易扯了扯嘴角,缓声:“这要求不难吧?”

他很确定,顾易的亲信将领里面,没有哪个是当年的人……骤然的刺痛打断了思绪,薄奚信本能地想要后撤,镣铐的锁链被人单手抓住,狠狠往外一扯,薄奚信被带得往前一栽,插入到身体里的匕首又往里刺入了几分。

薄奚信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诓了。

他一边试图挣扎,一边喝骂:“南陈的好狗!可真认主、好大儿子,该不会是你娘和狗陈皇帝……唔!”

锁链限制住了对方的挣动,顾易手很稳地将扎入脏器中的匕首转了一圈,彻底将那个器官搅了碎。

渐渐不堪的辱骂止住,血腥味弥散开来。

在那怒目圆睁的瞪视中,顾易声音平淡地回答了对方先前的提问:“很难。”

他没打算留下薄奚信的命。

在问出最初的那个问题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必须灭口了。

确认薄奚信断气了之后, 顾易才松开了抓着铁链的手。

尸首委顿于地,顾易蹲下身去抓住了尸体还未僵硬的手、将之按着环握在血迹斑驳的匕首上,又一点点擦干净自己手上的血迹, 这才起身出去。

经过门口的时候, 他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自戕了”,就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狱卒只来得及说一句“是”, 就只看见顾易的背影了。

狱卒:?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琢磨了一下“自戕”两个字。但是那点思索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 就被压了下去:管它呢?将军说是“自戕”,那就是自戕。

上面的事,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管的。

这边,顾易从牢里出来,像是幽魂似的, 在宅子里飘了好一会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但是等回过神来之后, 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正院外面了,想要进去的脚步顿住。

月娘这会儿早就睡下了。

这么想着,顾易不由停住了脚, 他站在了原地。

震荡的心神稍稍安定下来,好像只是站在这里, 心底就生出了稍许慰藉。

卢皎月起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刚刚推开窗就看见顾易直挺挺地杵在院子里,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发丝和外裳上都带着寒夜里凝下的露珠。也幸亏现在还没彻底入冬,不然这就不是露珠而是凝霜了。

卢皎月连洗漱都顾不上,连忙出去问了句, “怎么了?”

没等顾易回答就抬手要将人往屋里拉,但是伸过去的手却被对方避开了, 卢皎月不由一愣。

不想被牵手吗?

卢皎月回忆了一下,没想起对方对此有多少抗拒。

或者是今天有什么特别的?

卢皎月没想出来。

实在是顾易这个人,对身份执着到有点强迫症的程度了。他当“夫君”必定是一心一意做个好夫君,无关感情、单纯的责任。卢皎月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都没挑出什么错处:日常迁就照料、从没有发过脾气、出门常常带礼物、领兵在外家信也没断过……

非常完美。

完美地演示了“相敬如宾”这四个字,完美得卢皎月有时候都想摇着他的肩膀告诉他“真的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卢皎月很确定自己现在要是做出什么反应,顾易绝对不会躲开第二次,甚至于会主动把手牵过来。就像是当年那块再也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的青玉一样。

——大可不必!

这些思绪转过就是一瞬间,卢皎月落空的手自然而然地接着往前,拉过了顾易的手腕。就像是她原本就想要这么做似的。

顾易一愣,那句“脏”没来得及出口,又被咽下去了。

他手上都是血,虽然擦过了,但是指甲和掌纹的缝隙里,都是干涸的锈渍,他怕弄脏了月娘。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这一次和战场上是完全不同的,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是为了自己。

所以格外的肮脏。

顾易思绪漂浮地想着这些,可肌肤相贴的温度实在太暖了,他一时居然无法开口让月娘松开。

手腕上应该是干净的……吧?

卢皎月把人拉进了屋就松了手。

腕间的温度只短暂地碰触了一下就离开,顾易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但是干涸的血渍在肌肤的表层凝结,手指一舒展、那股牵拉的紧绷感就格外明显。

顾易蜷了蜷指节,将掌心的污秽都掩住。

再抬头,却被一块湿润又温热的布巾盖到了脸上。

顾易:?

他下意识抬起左手按住,有点困惑地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浸着暖色的眼睛,对方温声:“先擦擦脸吧。”

顾易怔然许久,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像在这一瞬间,他才终于从森凉又昏暗的地牢里走出来,重又感受到日光照到身上的暖意。

顾易擦了脸,洗干净了手,又把身上沾血的衣服换了一套。等这一连串的日常做下来,他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不少。

卢皎月给他递了杯热水捧着,这才坐下来问,“发生什么了?”

顾易一下子沉默下去。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刀子,话没来得及出口,涌上来的血腥气已经把喉咙塞得满满当当。

顾易这反应,反倒让卢皎月猜出点原委来。

——他知道了。

新离一役有内情,但是顾府所能察觉到的一切异样都是顾老夫人主动清理的。这位丧夫失子、身陷ptsd的老夫人是打定主意不让小儿子接触到任何真相。但是发生过的事总有有痕迹,大概是沈衡从金陵带来什么消息。

看着神情又一点点凝滞下去的顾易,卢皎月低低叹了一声。她轻碰了碰对方捧着杯子的手背,温声,“不想说就不用说,不要勉强自己。”

顾易怔然抬头,下意识解释,“不是勉强。”

卢皎月放柔和了神情看着他:“和勉不勉强无关。有些事,如果觉得说出来更好,那就说出来。反过来,如果无法开口,那也不必强求……你不必事事都告诉我。”

顾易不自觉地拧紧了眉,显得不那么认同。

他和月娘是夫妻啊!

卢皎月看顾易这表情,就知道他那点“完美夫君”的强迫症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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