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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父照样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连带着对顾青奴也没什么好脸色。继母倒是很客气、不过并不算亲近,继妹出嫁了、卢皎月没见着,庶兄原本在卢家的时候就关系一般、这次只是打了个招呼。继弟似乎是想亲近、被卢父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也只讪讪地叫了声“阿姊”。
于是这趟回门也是潦草结束。
卢皎月提前就跟顾青奴说过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后者倒没因为这冷待心生忐忑,只是不解,“外祖为什么生阿娘的气啊?”
卢皎月:“……”
这就说来话长了,大概要从当年她一意孤行,非要嫁顾家说起了。以顾家当年群狼环伺,只剩一个年少且寂寂无名的顾易支撑门庭的景况,这还真不是个好选择,卢父的话都已经到了“你敢踏出这个门,我家就没有你这个女儿”的地步了。
卢皎月还是嫁了。
好在卢父也没做得那么绝,女儿还是认的,就是再没给过好脸色就是了。
卢皎月摸了摸顾青奴的小脑袋瓜,温声,“这是大人的事,青奴不用操心。青奴这么懂事,外祖以后会喜欢你的。”
便宜爹的父爱不多,但多少还是有的。有些事其实挺难评的,起码在那个时候的卢父看来,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女儿打算,反倒是糟心女儿又叛逆又不识好歹。
不过再大的怨气也会随着当事人的身死烟消云散。卢父确实会“喜欢”顾青奴的,因为他是未来权倾朝野的顾大将军的长子。即便被过继出去,那也是和顾氏连接的纽带。
利益绑定带来的“喜欢”脆弱吗?
[怎么会?]
那双眼底宛若燃着炽烈的火光,神情又天真又残酷,[那才是世间最牢不可破的联系。]
追逐利益、追逐野心、追逐权势都无妨。他无比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并且乐在其中。
过往在眼前浮现,卢皎月不由晃了一下神。
那简直像是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恨不得将每一个接触的人都燃烧殆尽……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伸手摸了摸小孩子还只是垂髫的头发,温声,“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但是你要去分辨、去挑选,哪些才是能交往的人。”
顾青奴似懂非懂地仰头看,神情困惑。
卢皎月失笑。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太早了。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稍微有点儿着急了。
她终究还是摇着头,“……没什么。”
卢皎月一走,吴氏脸上禁不住带了点埋怨之色,“你就不能为岘儿想想?现在的顾家又不是当年,多走走关系只有好处。月娘可是那会儿嫁过去的,那是雪中送炭的恩情,为岘儿谋个差事,他这个当女婿的还能不答应不成?……好好一门亲,被你处成这样!”
卢父脸色铁青,“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真以为现在顾家处境多好吗?战事刚歇,陈帝就把人叫到京里,那是个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吴氏不惯着他,当即就撅回去:“好好好,我不懂,你那个‘恨不生为男儿身’的大女儿懂!她怎么就嫁过去了呢?”
卢父闻言,脸色一下子黑了个彻底。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无意间截到的回信。
要不是那信、他都不知道他好闺女干了什么!
顾家也是好样的。他在金陵替顾家效力,结果顾家那小子背地里勾搭上了他女儿!人都死了,还勾得他女儿非要嫁过去。
她是嫁顾二吗?
她分明嫁的是那块牌位!!
卢皎月接到了沈衡的邀约。
沈衡当然不是单独约的, 不然传出去以后,两个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是借着封阳长公主的名头,给顾府递了春日宴的邀约帖子, 又在信的附言中提到、自己到时候也会赴宴。
鉴于沈顾二人过度坦荡的态度, 这么多次下来,卢皎月已经完全不会对沈衡的做法产生任何误会了。
虽说春日宴这种场合, 总带着点春暖花开、少男少女们换了薄衫轻衣的相亲会性质,但是去的人也不全是为此。春日盛景、人总想在外走走, 这其实更像是个集会。
沈衡大概是见她刚回金陵、怕她不适应,这才以封阳长公主的名义提出邀约,帮她融入金陵的社交圈子。特意选这种非常容易产生男女交互的地方、又强调自己到时也会赴宴,多半是怕她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场面,方便就近帮忙。
细致到这种程度, 可谓是非常体贴了。
不愧是剧情里顾易的“亲哥”。
沈衡随邀帖附上的是春日宴流程, 详详细细每个地方都提点到了, 让人就算是第一次去也不会露怯。况且卢皎月以前在金陵的时候也来过类似的场合,经年再至,也不算陌生。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却没想到第一步就出了问题。
金陵难得出什么热闹,前一日宫宴上, 顾将军替许贵妃解围的事早就经过多次的艺术加工,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在“我就同你一人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的开头下,成了整个春日宴最热门的话题。
沈衡从头到脚精心打扮、恨不得把身上每一道的衣褶都捋平了,还没来得及去“偶遇”呢, 就听了一耳朵的流言。
他脸色当场就变了,对着旁边的人厉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不解, “宫宴上,顾将军对许贵妃旧情复……”
声调在沈衡渐渐凌厉的目光逼视下越来越小,他纳闷,“你不知道?你不是和顾家一向走得近么?当年和顾有恒混得那么好,顾知改还叫你一声哥呢。”
沈衡:“……”
他确实不知道。
这几天,他光操心春日宴的事了。他也就是借了她娘的名头,其实都是自己在忙活。他平素最不喜欢这些杂事,但是这次不一样,和心上人见面的事,再费心都是高兴。
以卢皎月现在顾夫人的身份,他想要合情合理、不损对方名声地见一面其实很难。
当然,他可以去顾家拜会,顾二那态度也不像是拦着的。可在顾府里,专门去见顾有恒的遗孀……沈衡想想就浑身不得劲。
太怪了。
他又不是有那种癖好的人,他就是心慕卢娘子而已。
就是为了免得那尴尬场面,沈衡这才费了好大的力气安排这一场春日宴,没想到宴上居然传出这种话来。
沈衡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他到底还是在往好处想,又接着问:“这事还有谁知道?你还和什么人说了?”
那人很利索地答,“我可就告诉了你一个。”
沈衡唇角往下撇,那张总是带着点散漫神色的面孔一下子冷厉下去。
他沉着声又问了一遍,“还有谁?”
对面人愣了一下:不是、这怎么还认真了呢?!
不过到底不敢再糊弄。
封阳长公主幼子这身份,硬要说的话,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就是卖点面子罢了。但沈季平无官无职还能在金陵混得如鱼得水,从皇室宗亲到朝中重臣、甚至坊市里的三教九流,都能有说上话的人,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讪讪地,“其实也没有多少,就王家的二郎、李十三、荀九郎那常凑的三……四五六个吧……”
看着沈衡一点点凉下去的脸色,这人有点急地辩解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这消息这两天早都传遍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你不信宴上揪个人打听打听,十个里面有九个能问出来!”
沈衡的表情已经不止是“难看”能形容的。
流言蜚语是能逼死人的,对于女子而言又尤是如此。
陈帝不可能因为这点流言去动顾二,许贵妃那里……恐怕顾二越是旧情难忘,陈帝对许寄锦就越上心,许娘子能坐到贵妃的位置上,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流言里还有个没出现的第三人。
顾二的夫人,卢娘子……
不管那两人的婚事中到底有什么内情,只要卢娘子还担着“顾夫人”的名字一天,她就没法从中脱身。沈衡没法想,在流言已经发酵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对方在这场宴会里会经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