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1 / 2)

陈帝在后宫上荒唐,但是在这种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事上并不含糊。一方面令人严密监视各地藩王,另一方面拼命生儿子(……),虽然有点槽多无口,但这对陈帝而言,这确实是个解决办法。

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出镇要冲,总比令各怀心思的叔父、远房兄弟来得放心。至于未来下一代皇帝要怎么办?那是将来需要考虑的事。

这么个只能扬汤止沸的解决办法,也怪不得未来这个小世界撑不下去。

陈帝剪除宗室的举动这么强硬,自然激得各方反叛。回京没多久的顾易奉命带兵平叛。

陈帝在这方面展现了异常矛盾的态度。

他一方面确确实实忌惮顾易领兵,但是另一方面,面对作乱的宗室,他又是信任顾易的。

金陵城中。

顾易前头领兵出发,紧接着就有人谏言,“如今四方作乱,京中也不安全,顾将军府上只有少妻幼子,若是有歹人作祟、府中家眷受伤,顾将军恐怕也无心作战。陛下仁慈,不若将顾将军妻儿都接到宫中保护?也好令将领安心受命于外。”

“保护”是假,“威胁”是真的。

陈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胞弟,只将人看得背后生汗。

少顷,彭城王终于抑不住跪地请罪,“弟弟资质驽钝,但确实一心为兄长所想,只是才智终有不足,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陛下谅解。”

陈帝等他完完整整地行完了这一礼,才带着亲切的笑将人拉起了,“阿骞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哪里用得着这些外人的礼节?”

彭城王顺着这力道起身,面上仍是诺诺之态。

陈帝却是笑:“阿骞多虑了,顾夫人也是将门巾帼,昔年对北邺十万大军仍能固守城池,如今只是一座小小的顾府罢了,怎么会有危险呢?”

彭城王连连应声,口中道:“是弟弟想错了。”

兄弟俩又说了会儿家常话,彭城王请命告退。

看着那道身影躬着身一点点退出去,陈帝突然低低感慨了一声,“阿骞也心大了。”

旁边的内侍屏着气不敢出声。

陈帝却笑了一下。

阿骞那哪是“想错了”,分明是“害怕了”。害怕当年的事败露,害怕自己被报复。

害怕好啊,害怕就意味着有软肋捏在了他手上。

至于说顾易?顾家人的软肋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顾易把它摆得那样明白,倒是让人不好碰了。

对方出征前那样叩请他照料家人。

他总不能真把人接到宫里当人质,那样可就太难看了。

这朝上哪个势大了都不好。

他得要平衡。

陈帝这一手帝王平衡权术玩得极为精妙,只是他忘了,当其中一方是帝王宠信加封的虚饰荣耀,另一方是实打实的军功时,天平的砝码迟早会失衡。

陈帝却并未察觉。

他一无所有登上帝位,全是靠着操纵平衡才掌控了实权。藩王之间的彼此制衡、朝中臣子的互相掣肘,于是他才能稳坐帝位。后来,就连将他推上这个位置的力量也被他放到了天平之上,他终于全靠自己握住了这平衡的中心。他用得太熟练,又尝过了太多的甜头,非常信任这一套道理。

景平二十四年的那场平叛之后,顾易在朝中呆了两年,各地时有小规模的叛乱,顾易领兵前去,归朝后又卸了兵权。

性格使然,顾易实在是个很难让人产生威胁感的人。

再如何煊赫的军功、再怎么破格的嘉赏,他仍旧待人谦逊有礼、从不仗势凌人。

相比于兄长,顾易其实和顾老将军更像,但是对陈帝而言,两者给他的感受差别太多。

幼年时顾老将军一个人镇住朝堂给他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不管对方后来怎么退让,那股沉重的威胁感仍旧挥之不去。但是顾易不同,他见过那个跟在父亲、跟在兄长身后的腼腆少年,就算后来顾易已是赫赫军功在身,他也没有多少实感。

像是家养的老虎,卸了兵权就是拔掉了牙齿。

顾易那过度的内敛、总能给人这种毫无威胁感的错觉。

起码陈帝是这么觉得的。

几分酒意下肚,他甚至能借着醉气揽过身侧的美人,调笑道:“朕记得爱妃可是差点进了顾家的门,如今却入宫跟了朕,爱妃是怎么想的?朕比那顾将军何如啊?”

当一个男人问出‘比之何如’的问题时,心底必定是有十分肯定的答案的。

陈帝此时步入中年,正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在他眼里,自己年幼登基、卧薪尝胆,隐忍多年,终于在危机四伏的朝堂上渐渐握住权柄,等到了青年时期,又借助臣下的手、扫除了最大的威胁。

到了如今,他已然是大权在握、可以肆意拨弄朝堂的帝王。

许寄锦忍着恶心躲过那带着酒气的亲吻,但是脸上神色却不显得。她知道陈帝想听什么,当即佯怒推拒着对方的亲近,口中哀怨道:“如何能比呢?陛下是君,顾将军是臣,臣子怎堪与君相较?陛下这般说,让妾身如何自处?”

怎么能比呢?眼前人不过是占了个投胎的便宜,借着出身被拥立着推上皇位。顾家替他外御敌寇、内平叛乱,帝王要权、老将军便还政于君,为人臣做到这份上了,还要如何?

可笑这一切在眼前人眼里,竟成了心腹大患。

陈帝果真未恼。

他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揽住了人,伏低做小道:“爱妃莫气,都是朕的错。朕也是醋了,顾将军毕竟年少有为,朕也是怕爱妃旧情难忘、时时惦念着。”

陈帝说得像是拈酸吃醋的情趣,许寄锦却浑身发凉。

“宫妃私通外臣”的罪名够她死百八十遍了,这种宫闱丑闻都不需要证据。

染着精致蔻丹的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当即滚下,“都是年少不懂事,哪有什么旧情?如今顾将军有妻有子,妾身也幸得圣眷,早就没什么关联。陛下现下还如此说,是要逼死妾身吗?”

美人梨花带雨很惹人怜惜,但是陈帝却没有第一时间安慰。

他晃着神,像是思索着什么道:“朕记得顾二娶的、是卢尚书的女儿?”

许寄锦哭声一滞,寒气从心底渗出来。

君夺臣妻。

陈帝干得出来这种事。

许寄锦并不想害顾易。

当年顾家遭逢大难、局势难料, 顾易为了不牵连她才上门退婚。她说了会等他,但是之后却入了宫。食言而肥,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是她咎由自取, 怪不得旁人。

她本就欠顾易的。

若是一句话惹得对方家破人散, 那她恐怕这辈子换不清了。

许寄锦努力想要说点儿什么挽救,但是那一瞬间的冷意太过彻骨, 她思绪一时难以平静。好在陈帝也只是随口一提,转瞬就想起了这位顾夫人当年守城的丰功伟绩。

陈帝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好几个武将的影子, 多半是五大三粗的身板、满脸横肉的脸,他瞬间就倒尽了胃口。

再想想顾易居然和对方还有个儿子。

不由微带嫌恶道:“……亏他能下得去口。”

许寄锦不知道陈帝具体想到了什么,却能判断出对方确实没了兴趣。她稍稍松了口气,怕陈帝旧事重提,不由又顺着对方往日的心思捧了几句、手中又不断斟酒, 陈帝果然被捧得飘飘然连饮而下, 没一会儿就醉得意识不清。

等确定人确实醉过去了, 许寄锦冷淡地把人推开,起身对着侍人吩咐:“陛下醉了,你们好好照料。”

旁边的宫人躬身领命, 许寄锦起身往外去。倒也没人拦她。按说被召陪侍的宫妃没有皇帝点头不能随意离开,但是作为后宫里最得宠的那位, 许寄锦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殿外的阳光刺目, 许寄锦走到殿门口就忍不住眯了下眼。

她久立未动,门口的侍卫忍不住出了声,“贵妃?”

许寄锦这才晃神,她只是有点恍惚。

都说朝中都是些尽会阿谀奉承的佞幸小人,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帝王只想听曲意逢迎,自然没有不长眼的在他跟前逆耳忠言。

许寄锦回神之后, 本来想离开的。

但是视线从那侍卫身上瞥过,倏地顿了一下。

她记得曾有人同她解释过——

[义固的风俗和别处不同,非以剪彩为人,而是镂金作胜饰于发间。]

正月初七乃是人日,民间习俗是剪彩纸做人形或是花状,贴在屏风上,也饰于发间,叫做“人胜”。但也有的地方不是用彩纸,而是以镂金箔作胜的,就比如说义固。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