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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底里祈祷着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结果就眼睁睁地看着人直直地朝这边走过来,抬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个歪歪斜斜放在箱子最上面的纸鸢。

朱兴贤:“……”

这架势,他怎么敢直接把箱子拿走?

他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人不尴不尬地定在了原地,心里直道:掺和到人家夫妻家事里面,真是里外不是人!他这会儿只恨,自己怎么就没“一不小心”把这箱东西弄丢了呢?

顾易因为卢皎月这举动愣了一下。

他看着那边站得手足无措的朱兴贤,又看了看周遭屏气凝神的其他人,到底道了句,“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最后面那个还特意把门关得牢牢的。

卢皎月还在试图把这个歪掉的纸鸢摆正了。

但是纸鸢一拿出来,箱子底下被晃得东倒西歪的杂物一下子就全都露出来了,卢皎月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头一点点打成了死结。

还不等她做什么,人被从身后拥住。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后只陪你放鸢,好不好?”

卢皎月还有点没缓过来。

只是听到耳边的声音, 她艰难地从那一堆排列混乱、角度各异,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出一点摆放规律的杂物上抽出心神来。

她思考了一下,从顾易怀里退出来, 隔开了一点距离站直了。

然后端端正正地将目光投向说话人身上, 一副“认真倾听”的态度。

顾易一开始还因为被推开有点发愣,但是等卢皎月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却忍不住笑起来。

他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的, 但这时候却觉得那些都没那么要紧,不由将那字字句句咽了下去, 倾身凑近,轻轻吻了吻那柔软唇瓣。

只轻轻碰触了一下就退开,卢皎月没能反应过来。

她神情呆呆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的所作所为,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睁得大得圆润的杏眼中, 流露出明晃晃的控诉神情。

顾易喉结滚了滚。

在这样谴责的眼神下, 他觉得自己该生出歉意的,但种种情绪翻涌,最后冒头的居然是些想欺负人的坏心思。

顾易顿了顿, 还是把那些想法按了下去。

他不想在月娘酒醉的时候做什么,上次祠堂的事才过去没多久, 他不知道月娘还愿不愿意。他不想趁人之危。

虽说如此, 顾易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将人拥到了怀中。

他压低着声音轻哄,“我让人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好不好?那都过去了,”

顾易是个很恋旧的人, 但同时又异常决绝。

如果说当年树下埋掉的玉佩是埋葬了那段感情,而太子巫蛊那件事中, 他让许寄锦出手帮忙,是彻底地将那段过去毁掉了。

有点伤感,但是也仅此而已。

没有未来的人才会死死抓住过去,但他并非如此。

顾易有时候恍惚地想,若是没月娘,他可能真的会死死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但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顾易注视着怀中的人,神情一点点温柔下去。他想着对方刚才拉住他的手,又想着月娘看着那箱杂物蹙起的眉头,眼中忍不住带了点点笑意。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月娘心里还是有他的。

只是……或许没有兄长那么多罢了。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带着丝丝缕缕香气的鬓发,低声道:“对不起。”

怀里的人循着声音扭着头往上看,轻吻顿时从发丝落到了脸颊上。

顾易略略退开一点,看清了那眼神中的困惑,他低哑着声解释:“是祠堂的事。”

醉酒是个很好的借口,但是顾易并不想以此为自己辩解。

酒意只是放大了情绪,他得承认他只是嫉妒而已。他并不像是对月娘说的那样“没关系”“不在意”,他很在意且非常介怀,想要抹掉她心底另一个人的痕迹,纵然那个人是他的兄长。

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宽和大度,特别是在月娘的事上。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要在对方的心底越来越重,重过所有的人。

顾易轻轻地拥着怀里的人,一点充溢的满足感在胸腔中泛起。

他忍不住垂了垂首,在那精致的耳廓旁低低絮语,“我们一起看着青奴长大,看着他成婚生子、成家立业,不知不觉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这相携白首的想象实在过于美好,他的神情都染上的融融的暖意。

但这娓娓道来的温柔话语被手背上的一滴水珠打断。

顾易声音一顿,他困惑地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水迹,又不解地抬头,看见了湿漉漉的泪痕自如雪的香腮上滑落下来。

顾易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战场的尸山血海他能冷静地下令部署,朝上的波谲云诡他能耐心从容应对,但永远有个人,一颦一笑便能牵动他思绪,淌下的泪珠足够打破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顾易都记不清自己上次这么慌张是什么时候了。

他连忙抬手替对方擦泪,但是失措间用的力道太大,不小心在那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指印,他一僵之后又换了手背,动作轻了又轻,仔细地蹭掉那颊上的泪痕,同时口中低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卢皎月摇了摇头。

顾易这一番话说出了她一直都有、但却无法跟顾易坦言的忧虑。

她低着声,“我不能。”

顾易不解:“不能什么?”

麻痹的神经让语言系统变得不想平日里那样流畅,思维和话语之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一样,卢皎月费了半天力气,才终于以最简短的语言,顺畅地表达了自己意思,“不能陪你。”

相携白首听起来固然很动人,但是她陪不到顾易那么久。

因为到那个时候——

“我已经死了。”

顾易因为那个字心底一跳。

月娘一直身体不好,他其实很忌讳谈起这个话题。每每到此,就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恐惧笼上心头。

但是他还是定了定神,安慰:“别说这种话,戴老如今就在府上,有他调养着,你身子不是好多了?这次换季都没有生病。”

若是平常,卢皎月肯定就应下来了,然后这个话题就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揭过。

但是这次,她没有说话。

沉默了良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易一愣。

反应过来是对方这动作的含义之后,他只觉得心口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胸腔内气血翻涌,喉咙口似乎被堵住了。

顾易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这个摇头远不是结束。

他听到对方接着开口,“我早就该死了。”

……早就、该死?

“早”在什么时候?又为什么是“该”?

某些可怕的猜想生出,顾易手指攥拳,手臂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紧绷起来。

骤然收紧的力道让卢皎月有些困惑地抬头,看见了对方绷出鲜明线条的下颌线,视线接着往上,顺着脸颊上紧绷出痕迹的咬肌,看见了高挺的鼻梁。

卢皎月眼睛有点对不准焦距,视线内的画面很模糊,但她还是感知到了顾易情绪上的变化,不由地抬手,轻轻抚上那张脸颊,眼神温柔又带着点怜惜。

顾易一怔,那股翻涌的情绪被这柔软又亲近的动作安抚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刚才那瞬间生出的、荒谬又令他遍体生寒的猜测并不一定是事实,月娘只是醉了而已。

他强行压下那些不安,轻轻地在那柔软地掌心蹭了蹭。

尽力放得温和的声音还有点不自然僵硬,但是他仍旧是坚持,“会好的。”

月娘只是虚弱一点,比常人容易生病一点。

他会很小心很仔细地照顾,不会再出现离开义固前那个冬日的大病了。

卢皎月却只是摇头。

身体的虚弱并不仅仅是稍不注意容易生病那么简单,而是生机一点点地流逝,高明的大夫延缓了这个过程,但也只是将那个口子堵得小一点罢了。对于当事人而言,那股流逝感仍旧异常鲜明。

她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生死才是这世上最不可逾越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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