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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方才对方的诚恳道谢,又想想这会儿对方这么做,里面多多少少有他的影响在,梁攸尚终究还是开口,“郡主寻个机会……”向父皇认个错吧。

这话没说完,那个方才进去的小宦官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满脸堆笑。

如果说他先前迎接的态度还是讨好中带着些自矜,那这次分明是恨不得把人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了。

他紧赶着到了跟前,喘得太急,呼哧了两下才说出了话,“郡、郡主,快……陛下等着呢!”

卢皎月还没答呢,梁攸尚倒是错愕出声,“什么?!”

小宦官:“陛下说,让高平郡主进去。”

正说着话呢,里面的陈尚书慢了一步出来。

他缓步经过,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终是对着卢皎月深施一礼,神态中怎么看怎么透着点“谢谢郡主救我狗命”的激动之色。

卢皎月:“……”

她猜里面谈得不会太愉快,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到这种程度。看起来成帝平常对着她,虽然表情凶恶了点,但确实是一副慈祥长辈的态度。

这么想着,卢皎月还是侧着身避过。

“陈尚书这是做什么?高平可当不起。”

陈尚书连连摇头,坚持施完了全礼,口中还强忍着颤声道:“该、该……当的,该当的。”

要是没有高平郡主打断,闹不好他就要交代在里面了。

陈尚书脚步发颤,摇摇晃晃地走了,留着后面的梁攸尚看得目瞪口呆,再看卢皎月的眼神都多了敬畏。

因为角度的原因,他刚才没看见陈尚书的表情,但是对方的做法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因为高平的一次通传,就让父皇把正在议事的大臣赶出来、专门召见。这位出来的堂堂尚书还对着她恭敬行礼……

梁攸尚因为母亲的缘故,幼年时还很受成帝疼爱,但也绝对没有到这个程度。这一瞬间,他真的生出点“这么多的皇子公主,只有高平是成帝亲生的吧?!”的心灵震撼。

这直勾勾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卢皎月不由问了句,“十殿下要同去吗?”

梁攸尚:“……”

他人尚在震惊情绪中,但是理智却先一步上线,连忙摇头道:“不了,我没什么事,就不打搅父皇了。”

卢皎月点点头,这才往殿内走去。

旁边的小宦官神色已经略微有些焦急了,但却一直不敢开口催促,这会儿见卢皎月终于动了,忙不迭地往前引路,“郡主跟奴来,陛下那边等着呢。”

梁攸尚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宫殿深处,一时之间连确认“梁攸业的人到底还跟没跟着”都忘了。

他模模糊糊地想,自己好像赚了个大的。

要是高平郡主在成帝跟前是这个地位,就算是为此开罪了他五哥也不算什么。

卢皎月其实没有在庆和殿呆太久,毕竟两人间也没什么父女情深要话,她简单地见过礼之后,就直入主题,“陛下近日来为军费烦忧,儿方才见陈尚书离去时面色不佳,想来事情颇为难办,如陈尚书这般贤才都觉得难解。”

成帝听这话里的意思,不由露出点意外的神色,“高平这是想要向朕举荐贤才?”

按说一个在深宫长大的郡主是没地方去遇见什么人才的,但是这段时间高平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成帝扪心自问,若是这会儿高平真的举荐什么人的话,他应当真的会郑重以待。

这么想着,成帝颇为感兴趣地接着问:“是什么人?”

卢皎月:“不敢说‘举荐’。只是陛下龙章凤姿,诸位皇子也各有所长,如此大事、为何不在诸皇子里择人呢?”

提起那一群倒霉儿子,成帝的脸不由拉了下来。

那里面但凡有一个能成器的,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下首的人接着:“五殿下在朝廷内外素有威望,正适合接手此事,陛下觉得呢?”

成帝听见五皇子的名号下意识地拧了一下眉,但是听完整句话之后却若有所思。

民间要不来帐怎么办?泼皮堵门啊!!

卢皎月走了以后, 成帝忍不住笑出了声,“老五怎么招她了?”

平心而论,单就这事本身, 并不是个故意的害人的差事。

成帝再怎么拿富户开刀也不至于做出强抢人钱财的事, 那就真的沦为土匪之流了,他不过是需得一个人执行新策。成朝立朝之初, 百业尽皆荒废,成帝为了尽快休养国力, 不管经济和土地管控都放得极其松散,但是这也同时导致了先富之人大量购入土地,大商贾故意压贱粮价。

土地、粮食,不管是哪个都踩在一个君王的高压线上,就算没有河东军费这件事, 成帝也早晚要腾出手来收拾这件事, 所以才在听到陈尚书的推诿之后才会那般动气。

陈绍澄在户部这么多年, 对这情形心知肚明。

如此还打算继续和稀泥下去,那他这个户部尚书是不打算继续干下去了!

成帝稍微闭了闭眼,陈绍澄确实是老了, 年纪一上来,就没有当年的锐气和利气。他要的是位钢不夺志、念不乱心的直臣诤臣。这事办成了, 就算不说功在社稷, 也绝对是名在当朝。

老五当然没那份本事。这小子要真有这个能耐,他如今也不用为了继承人发愁了。但是他能做那把刀子:最先捅进去拔出来,被溅了满身血、染得一身腥的那个。

所以,这事他能办。

但要是事办成了, 他的名声以后也不必要了。

成帝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冷淡:把人养这么大, 总该有点儿价值。

再说老五现在又有什么名声可言?总不会更差了。

这么想着,成帝淡着声吩咐:“拟旨吧。”

李枞安忙凑上前去伺候着笔墨,而成帝写旨意的这会儿功夫,外头的内侍也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了个清楚:从五皇子怎么拦住高平郡主,再到十殿下怎么帮人解的围,再到两人如何到的御前,都原原本本地告知君上。

这宫里的事没有能瞒得住皇帝的,区别只在于帝王想不想知道,成帝刚才随口问的那一句,已经足够底下的人去理清前因后果了。

成帝写着诏书,似是没给什么反应,一直等搁了笔,才笑了句,“怪道呢。”

就高平那性子,才不会主动给自己揽事,老五这棒槌,还真去招惹人了。还“威望”?他先前还没瞧出来,高平竟也这么促狭。

不过这里头还卷进了另一个人,成帝倒是没想过。

他喃喃:“小十啊……”

好似也聪明灵慧。

但是成帝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并未往深处想。

太子终究是太子。倾尽心力这么多年,罚过骂过不满过,要说真的改立,就连成帝也需要拿出点决断的魄力。

他叹了口气,“让人出来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连李枞安一时半会也没听明白,不由出声询问,“陛下是说?”

成帝:“太子。关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反省够了。”

李枞安闻言,忙不迭应声,“是,陛下宽仁。”

却听上首顿了下,却接着:“就说高平这几日求情,朕才有了这次宽赦,让他去芙蕖宫好好谢谢高平。”

李枞安噎了一下,道:“……是。”

陛下还真是铁了心在太子和高平郡主中间牵线了。

梁攸业在宫中横行无忌惯了,拦住卢皎月的事也没多做遮掩,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梁涣虽然没有问出像成帝那边那么细致的前因后果,但是从他看见的情况稍微做些推测,也能猜到情况:五皇子为难了高平郡主,是十皇子帮忙解了围。

第一次、第二次……

那两个人仿佛天赐的缘分一般。

几日后,五皇子梁攸业在要账的路上惊马坠落,摔断了一条手臂。

虽说这几日诸位大户被堵门堵得一股郁气塞在胸口,不知道在心底暗咒了多少次这位五皇子出门暴毙,但是当真出了事,大家心里都提起来了。

而且据京兆尹模模糊糊透露的消息,这事很可能有人为的因素,不光京兆衙门,连大理寺都被惊动了,说要彻查此事。

先前还各种缘由推脱的诸位大户一下子头皮都紧了,谋害皇子是个什么罪名?真要被这个罪名安在头上,别说万贯家财了,连阖家脑袋都得整整齐齐地奉上,一时之间给钱再爽快不过,一个比一个遵纪守法地奉行新策。

成帝人在宫中,听了这事情的发展,忍不住挑眉:老五学聪明了?还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带着这点稀奇的心态,成帝亲自到五皇子府上去探望了自己这受伤的好大儿。

结果刚一进去,就被扑了过来。

梁攸业灵巧地避开了自己伤了的那条手臂,单手抓住老父亲的衣摆,涕泗横流、哀哀切切,“父皇!您要给儿做主啊!!一定是那些人记恨儿子,才暗中算计,想要置儿子于死地……您差点见不到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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