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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绛可不觉得这是顺手。
她提的那些要求,真要找出来这么一本恰到好处的册子、必定很费一番力气。这种事要是能钱货两讫最好,但要是变成人情么……
紫绛凝眉思索了会儿,觉得这事毕竟干系重大,要是为此留个人情倒也说的过去。
因此只是顿了顿,就眉头舒展,开口道:“若是日后公公有什么事,紫绛必定尽力。”
她还是留了点余地。
这事是她的人情,和芙蕖宫没什么关系。
福意虽然在心上人面前脑子不转了点,但到底也是宫里混过的,对这种话一听就听出意思来了,当即又有些心急,忙道:“姐姐不必这么见外,要是真的觉得这画册合心意、想要谢,不如……把戴着的步摇送给我。”
这是一急之下,竟是口不择言了。
紫绛:?
她困惑地看过去。
福意被这么一看,整张脸都憋红了。
但话都说出去了,也没法收回,他干脆磕巴着,“姐、姐姐觉得呢?”
紫绛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她上下打量了对面,忍不住笑了声。
福意被这笑声激得身上一个激灵,却听见对方缓道:“恐怕不行。”
他一愣,只觉得自己冲在头上的血极速往下流,因为大脑缺血的太突然,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但是不等福意做什么回应,就又听见对面接着,“这是皇后殿下赐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人,你要是真的想要……这个如何?”
紫绛这么说着,从腕间褪下一个翡翠镯子。
瞧着对面那呆呆愣愣、像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紫绛越发憋不住笑,她故意打趣道:“这镯子颜色倒好,终究是水头不太足,想来是入不了福意公公的眼了。”
福意总算反应过来,忙开口,“入得!入得!!”
说着,两手捧着去接。
紫绛看得可乐,忍不住又逗了人几句,但到底惦记着回宫复命的事,也便没再溜着人逗趣儿,稍微调笑了几句,就收敛了神情道:“福意公公的心意我知晓了,只是这宫里宫外的、终究是不方便。”
这算是婉拒了。
宫里找对食的不稀罕,但终究不是多长久的关系。况且福意一个韩王府的宦官,入宫一趟都是难得,难不成让她放下皇后身边大宫女的身份,去韩王府吗?她还没傻到那样。
福意被拒得有点蔫,但到底还是不死心坚持辩白了几句,想说自己可以时时进宫来。
但是紫绛对此却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几次之后,福意终究还是闭了嘴。
两人相顾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紫绛开口:“公公的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若是以后有什么事,大可以来芙蕖宫找我。我毕竟差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回宫了。”
福意忙道:“我送姐姐。”
像是怕这次还被拒绝,他连忙解释,“这宫里也不全是安稳,我就比方说这兰苑的兰池,早些年我们殿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不小心掉下去过。多亏殿下会水,这才没惊动什么人,自个儿游上来了……姐姐那会儿还和我搭过话呢,问我兰苑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我想着,可不就是我们殿下掉水里的动静。”
福意一紧张,话就忍不住多了起来,紫绛却被他说得一愣。
若是说兰苑落水一事,她确实知道,那会儿郡主一个人在兰苑失了足,在池子里泡得浑身湿透。这事实在让人后怕,紫绛对此也是印象深刻。
她模模糊糊记着,自己确实是找了个小宦官问了情况,这才找到了兰池。
可她那会儿分明问的是她们郡主的动静啊?
紫绛拧了拧眉,“你说你们殿下落水,可是定宁十六年春天,春祭之后的那几天?”
福意被问得一懵,不确定地回:“好、好像……是吧?”
谁没事记这种事的年份啊?
她觉得怪怪的,仿佛要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是似的。
紫绛给的理由是“不好看到了一半叫人打扰了兴致”。鉴于这位大宫女一向行事稳重、这些年间没出过什么差错,卢皎月姑且信了。
但她看册子的时候不免带着点疑虑。
该不会是什么禁书吧?
等卢皎月翻开看后, 就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是很正常的画册, 还是恋爱向的。画中的主人公从两小无猜的垂髫小儿到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懵懂到两情相悦的眼神交汇,脸上的每一丝神态都刻画鲜活, 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种情绪一直进展到看着画中主人公大婚,红烛高照、新人对拜。
卢皎月看着册中的画面, 突然晃了一下神。原来那种时候,从旁观的视角看,是这样子的吗?
她目光在那画中新郎解缨的手上顿了一下,终是在心底摇头失笑:到底是画中的故事。
她和顾易并不是这样的。
并没有两情相悦的欢欣,也不是心心念念终究成真的喜悦。硬要说的话, 对方有的大概只是被母亲逼迫的挣扎, 和不得不割舍过去的痛苦。
卢皎月试图回忆那一晚顾易脸上的神情, 但是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明明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礼仪流程,甚至连新房里的布置都能回忆起一二,唯独那张脸是面目模糊的。
她愣神了好久, 不得不承认,顾易当年那句“你真的看过我吗?”实在是个再真实不过的质问。比她曾经以为的还要尖锐得多。也亏了他能憋那么久, 才问出口。
顾易一直说, 有了她陪着,他才能一路走过来。
但是卢皎月知道并不是如此。就算只有顾易一个人、就算那条路再艰难十倍,他也能挺过去。
那实在是个非常难得的人。
他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和磨难,明明最有否认那个世界的资格, 但是依旧能够正视当下,依旧能够珍惜眼前, 也依旧……拥有爱人的能力。
那种坚韧和勇气,简直令人惊叹。
在这方面,她才是对方身上学到的那一个。
卢皎月在这一页的画面上停留得太久,久到紫绛都忍不住看过来。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实在太明显,卢皎月终于被拉回了心神。
她一抬头看过去,就见紫绛正看着她,眼中带着不太明显的催促,脸上的神情居然能看出点焦灼来。
卢皎月:?
她有点奇怪,什么能让宫中一向稳重的大宫女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在那无声的催促下,往下翻了一页。
卢皎月的动作顿住。
众所周知,同牢合卺、解缨结发,之后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但问题是连这也要画吗?还是高清□□版。
看见卢皎月顿在这一张上,紫绛心道一句“果然”。
她略微清了清嗓子,压沉了声音,正色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是夫妻敦伦之礼,殿下当年成婚匆忙,故而略过……”
卢皎月本来还想忍着的,但是稍微听了一会儿,就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紫绛的声音一顿,略微困惑地看了过来。
卢皎月还在憋笑,气息不匀地答,“你、你以为我不懂?”
她可算知道紫绛为什么给他找这么个画册。怪不得对方先前还特意屏退左右?不行,这事儿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卢皎月笑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她接过紫绛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稍微压了压那点情绪,“也是难为你了。”
居然专门去找了教程。
是配图插画、有完整剧情发展的。
紫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讷讷地应了声。
卢皎月倒是很好奇,“这册子哪来的?”
紫绛木木地答:“是奴婢托福意公公去枕中斋找的。”
卢皎月惊讶:枕中斋居然还开展这个业务?
那边,紫绛终于从被卢皎月笑得发懵的情况下理顺了思路,却是开口发问:“殿下既然知道这些,那为什么……”
卢皎月明白她那未尽之语。
她这个挂牌皇后当了这么多年,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所察觉。她心底明白这事早晚会被提出来,但是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
哈哈哈不行又有点想笑了。
卢皎月还是压下了那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