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秉烛游(六) ◇81(2 / 2)
后来周檀三元及第,春风得意,他和周杨挤在人群中,看当年那个大雪纷飞时来的哥哥骑马路过汴河大街,被砸了一头一脸的花。
听闻就连宰辅的女儿从城楼上遥遥一见都惊诧不已,将束发的玉簪掉到了状元郎的怀中。
周檀外放,他去科考,如兄长当年一样骑马从街前经过,满心遗憾不能叫他亲见。
周杨不想科考,一心只想跑去投军,叫父亲抽了一顿。
任时鸣还记得,永宁十五年来临之前那个除夕,是他印象里最后一个圆满的新春。
周檀在典刑寺任职——典刑寺虽无权柄,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顾之言刻意为他铺好的道路,外放之后刚刚回京便是四品,虽然典刑寺卿是四品最末,可他的同期还在挣扎在谏院底层,哪有这顺畅官途。
名满天下的宰辅最得意的弟子,前路光明灿烂,仕途一帆风顺,将来登阁拜相,几乎是顺理成章。
樊楼远远地燃起满天焰火,那双琥珀色瞳孔一次一次被映亮,又沉重灭下去。
三人醉酒,在祠堂中跪坐叙话。
他问:“兄长可有心愿?”
周杨喝得最多,先口齿不清地嘟囔:“伯父放我去参军罢!我亦想……金戈铁马,为国守边疆,不辜负父母亲当年的期望!”
他一边说一边突兀地哇哇大哭:“哥哥,哥哥……”
周檀默默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目光中有任时鸣不能看懂的空远,祠堂中烛火摇曳,他低声道。
“我愿……阖家康顺,不负亲友,我为生民立命,保九州清宴,天下安宁。”
谎言。
粗劣的谎言。
现在再去回想,就能发现周檀先前的不寻常。
譬如他总是爱独自坐在书塾,从不对父亲聊起朝堂之事,只有在偶尔的时刻才会提醒一二。
譬如他很爱发呆,某日深夜回府,以为四处无人,在廊前又哭又笑,提笔在廊柱上写“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看见了,没有开口,后来连日大雨,冲刷掉了墨迹,一切如同从未发生。
燃烛案刚兴之时,父亲听说周檀在朝上死谏入狱,四处打点想问消息,什么都探听不出来,急火攻心。而父亲被牵扯入狱后,他去见叛了师门出来的周檀,对方却将他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