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65(1 / 1)

至于你,我也相信你从大陆的最西岸来到耶路撒冷并非因为你信仰的狂热,你为了追求什么?个人的名望,远东的土地,亦或是你们教义中的赎罪,然而那都是过眼云烟,在百年后会悉数为历史掩盖,无论是对上帝还是对安拉。只有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我们真正能够保护并保护我们的存在,撒拉森人,拉丁人,突厥人,希腊人,意大利人,亚美尼亚人,他们都有权利在这片孕育了他们信仰的土地生存,当一个拉丁士兵在战场上遇到一个撒拉森士兵,他们会竭尽全力在自己死去前杀死对方,可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是什么人?

如果他们没有成为两个士兵,也许他们会成为铁匠,裁缝,鞋匠,如果撒拉森人和拉丁人之间的仇恨没有那么深刻,他们相遇时或许还可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但战争和仇恨为何而来?是一百年前的拉丁人,是更早之前的撒拉森人,阿拉伯人,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亦或是我们,你曾经收缴了阿克的财富,我也曾经摧毁了雅法的城市,我们与生俱来的战争才华正是给无辜者带来灾难的存在,这令我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痛苦难寐。

理查国王,你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个对手,也是最强大、最令我敬佩的对手,如果你对我的愿望不感兴趣,你大可当做这是一个垂死老人的胡言乱语,但我冥冥之中仍坚信你会是我唯一的知己。耶路撒冷是我们心□□同的圣地,但如果它失去了良知,那它就什么都不是。我真诚地希望,有一天和平会降临这一片基督徒与撒拉森人都必须共同生活的土地,追求胜利,追求荣誉的行为也不是以无辜者的牺牲为代价,战士只为保护和平而战,到了那一天,不论是撒拉森人还是拉丁人,希腊人,突厥人都可以在这片土地和睦共处,而非拿起武器互相残杀。

我称其为,“天国王朝”。

......

信不算很长,但理查一世读了很久。当他读完这封信时,他重新低下头,盯着萨拉丁。

他看上去五十多岁,卸去了战甲和冠冕,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撒拉森老人,如果没有信仰与国别的纷争,他和萨拉丁会成为朋友吗?如果他不是英格兰的国王,而是一个普通的无地骑士,当他在耶路撒冷朝圣时遇到一个睿智的老人,他会不会下马和他交谈,将这场相遇引以为宝贵的回忆,哪怕他是一个撒拉森人?

他是什么时候有了渴望战胜萨拉丁的愿望呢?二十岁的时候,在诺曼底第一次听教廷使节提到耶路撒冷的危机和萨拉丁的名字的时候,他便燃起了打败萨拉丁、守卫圣地的愿望,后来这个愿望被他对父亲和兄弟的催化着,被他对腓力二世的感情缠绕着,成为了他下定决心要一生奋斗的理想。那除此之外呢,如果抛开他是一位英格兰国王,而萨拉丁是一位撒拉森苏丹,仅仅作为理查·金雀花,萨拉丁·本·阿尤布是否比那些与他共事的同僚更加高尚且值得尊敬?答案毋庸置疑。

当他是一个国王,他对萨拉丁的复杂情感尚可以被容忍,但若他是一个普通骑士,对萨拉丁稍微温和的言辞都会被视为是不够虔诚的表现。理查一世又想到了他还在为继承权奔走的日子,当他为了他的父亲或兄弟冲冠一怒,攻打堡垒、劫掠领地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安茹,诺曼底或者布列塔尼的农民有一天也会是他的臣民吗,不,那时他只在乎阿基坦,难道因为那时候的他并不是他们的领主,他曾经对他们犯下的罪行就可以被宽恕吗?

还有那个女孩,那个因他酒后的错误而死的女孩,她年轻,美丽,有一个富有的亲戚,她本可以过完平静幸福的一生,可她死了,只留下一个带着原罪的私生子。当那些曾被他忽视或有意遗忘的事情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中时,理查一世发现他再也无法对此无动于衷。

“按你们的礼节安葬他。”理查一世对萨法丁说,萨法丁松了一口气,他意识到兄长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带着你的臣民回大马士革或者阿勒颇去,耶路撒冷城内会保留那座圆顶清真寺,撒拉森人可以来耶路撒冷参拜。”

“感谢您的仁慈。”萨法丁面露喜色,而理查一世摇了摇头,“他曾经也是这样做的。我听说,在贝里昂拿不出足够多的赎金时,你和你的哥哥替所有的妇女和孩童缴纳了赎金。这是一个高尚的举动,高尚之人必应因他的善举获得恩赐。”

“这是我对他的尊敬,对我一生中最伟大、最尊敬的对手的尊敬。”理查一世最后看了萨拉丁一样,以阿基坦的礼节向他致礼,“再会,萨拉丁。”

他带着萨拉丁的那封信,离开了这个房间,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真十字架”:他曾经认为收复耶路撒冷便能赎清他所有的罪孽,但当他完成了这个愿望之后他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痛悔中。

所以,他的罪孽又何时能够赎清?

“在我后来跟随我父亲征战的经历中,他曾经对我提到过萨拉丁留给他一封信,从他的话语中,我能感受到他仍为这位富有骑士精神的征服者的风度折服,并认为他再也遇不到一位像萨拉丁这么伟大的对手。那封信作为他的遗物之一留给我,我认为这比他留给我的所有财富和头衔都更加珍贵,这最终促成了我制定《天国王朝法》。我将那封信抄录入我的著作,希望我的后代与国民在赞颂我父亲在东方战功的同时,不要忘了他的对手是萨拉丁,如果看到这段文字的人曾因《天国王朝法》受益,也请不要忘记萨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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