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49节(2 / 2)
他跑向着火的地方,脚下鞋丢了,便赤着脚狂奔。他抓起水桶,泼出去的水被火焰一并吞噬,他一遍又一遍做着无谓的挣扎,癫狂地大吼着救火。
“救火……来人救火啊……”
喉咙剧痛中掺杂着血腥味,钱炳声音越来越哑,被爆炸声唤醒的人多了起来,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中。
但他们意识到,火势太大了,超乎寻常,仅凭他们这样泼水根本无法灭火。
渐渐有人停了手,部分人前去挨家挨户敲门,将还在睡梦中的人唤醒,先离开房屋,至少留一条命在。
钱炳嘶哑的声音没有间断,不停喊着救火。一趟接着一趟提水泼水的动作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身体机械地活动,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连水桶都举不起来。
幸存者在空地上挤做一团,衣衫不整面容憔悴,满脚泥污的里正双手提着木桶,竭尽全力挪动肌肉僵硬的双腿。
他前进的方向满目疮痍,而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火光中灰飞烟灭。
第67章 离城
正月十五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城内人们重回正轨,各居其位,为这一年生计营造好的开端。
节日尾声融入顽童手中舍不得一次放完的小炮仗里,藏着掖着,好似佳节盛会也能一并延期。随着“啪”地一声响,最后宣告世间一声,它暂且作别,来年再会。
孙家大门被急促地敲响,新张贴的两张门神怒目圆睁,随着被敲响的门板不断震颤。孙世仪着急忙慌上前来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班贺,还有两个半大孩子。
“孙校尉,”班贺极力表现得平和,语速快而清晰,“现在可有空闲,我有要事相求。”
孙世仪愣愣地,低头看去。阿毛咧嘴一笑,叫了声孙校尉,穆青枳紧张地攥紧衣摆,弯腰鞠了一躬。
被孙世仪请入屋中,班贺开门见山:“孙校尉,我有要事必须立刻回玉成县一趟,要离开叙州城几日。我在这儿举目无亲,能想到值得托付的人只有你了,这两个孩子,还请你暂时帮我照顾一段时间。”
“啊,这么着急吗?”孙世仪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没照顾孩子的经验啊,不过这倒不是最要紧的,他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班贺眼中闪过一丝焦灼,语气低沉:“今日我收到玉成县典史寄来的信,信里说,乌泽乡新开的盐井无故大火,引燃周边房屋,死伤惨重。主持开凿盐井的掌墨师是我一位至交好友,他……也在那场无名火中受了重伤。”
艰难将信中内容转述,班贺的难过溢于言表,累积在琉璃般清透的眼眸中,仿佛能凝成水珠滴落。怕孙世仪不肯,他几乎当场下跪:“孙校尉,阿毛和枳儿拜托你了。”
孙世仪连忙拉住他:“这不是小事一桩么!乌泽乡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去看看是应当的。这两个小家伙就交给我,保证给你看好了。”
应承下照顾两个小家伙的事,孙世仪略略思索,又想到另外两件事。班贺当初入城驾驶的马车,已经在安定下来后卖掉了,眼下事态紧急,他当即决定,将自己的马借给班贺。快马加鞭,四五日就能到。
另外,通行过所需要去衙门里办,孙世仪招呼了一声老娘,把阿毛和穆青枳交到孙母手里,现在立刻陪班贺去衙门里将过所办了。有他亲自盯着,写几行字敲个官印,费不了多大功夫。
阿毛拉着班贺衣袖,不愿和孙母进去:“师兄,你带上我吧。谢大哥出了事,我怎么能不去?”
班贺摇头拒绝,突然获知噩耗让他无暇好言相劝,直接了当:“你就待在孙校尉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去往玉成县长途跋涉,那场火是天灾还是人祸尚未明晰,不是去好玩的。我不能分心照顾你,多带一个人,路上延误的时间越长。”
阿毛一直知道自己是累赘,可师兄从未如此明白地说过,即便明白师兄是在担心谢大哥,情急之下才会如此严肃,可这话还是让他心里受伤。
松开班贺衣袖,阿毛气呼呼地转身跑进屋子里。班贺眼中露出几分不忍,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穆青枳通晓事理,连忙说道:“龚先生,你尽管去吧,我会和阿毛讲道理的。”
班贺轻叹,点点头:“多谢。阿毛不是个不懂事的,是我刚才说话过了。你帮我看着点他,我会尽快赶回来。”
说完,他随同孙世仪一起出门,前往衙门。
拿到通行过所,孙世仪牵来自己那匹好马,将缰绳交到班贺手中。
班贺紧握缰绳,犹豫片刻,心思百转,最终还是说道:“孙校尉,这一趟回玉成县不是一两日的事,还请你帮我转告陆旋一声。我怕到时候他知道了,说我有意瞒他。”
“成,我会同他说的。你路上小心,关心则乱,别为了急着回去反倒自己出了事。”孙世仪叮嘱两句,挥手目送一人一马出城。远去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视野中,他心中感慨,龚先生真是个重情之人。
陆旋当初遇到的是他,真是撞了大运。
转达消息这件事,孙世仪交给了鲁北平。
鲁家父子俩元月十五是在将军府过的,虽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至少父子俩团聚了,陆旋却没有双亲陪伴,在山营里过得艰苦。鲁北平说过几次想去山营看看他哥,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眼下正好可以让他们兄弟俩叙叙。
陆旋巡山归来,见到毫无征兆出现在山营里的鲁北平,惊喜有余,带着一丝困惑。北平与他同样身在军营里,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营房来此地,多半是带着任务或是重要消息来的。
这样一想,陆旋的喜悦淡了几分。
在城营内就见过陆旋这位义兄弟,又长时间没见到新人,袁志几个热心围上来,端茶倒水,问东问西,例如城营里都训练些什么的问题。
陆旋耐着性子与鲁北平叙了会旧,挑明了他此行另有目的。鲁北平嘿嘿一笑:“哥,你太聪明了。孙校尉让我转告你一声,龚先生回玉成县去了。”
“什么?”陆旋脸色微变,明显到令在场其他几人心中疑惑,龚先生是什么人?
无人注意的角落,郑必武神情异样,比陆旋更为惊讶。与此同时,他暗暗庆幸,跟在陆旋身边果然还是有用的。
发觉情况有些不对,鲁北平抬眼看着周围那些人,意识到在这里说似乎不妥,不好意思地笑笑,同陆旋到屋外单独说话。
没有任何预兆,以至于陆旋连猜测都毫无头绪,不快与担忧种种情绪一并作祟,让他的脸色称不上好看,语气更是无从说好:“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离开?”
鲁北平:“今儿早上刚走。听孙校尉说,是乌泽乡的盐井出了事,起了大火,龚先生朋友受伤,他赶着回去探望。”
还不知道乌泽乡什么时候有了盐井,鲁北平想问,但见陆旋面色阴沉,把问题咽回了肚里。再怎么不懂察言观色的人,也能看出他此刻心情糟糕透顶。
出事的是谢缘客,班贺必然要去,这回知道留个信,已经无可挑剔,陆旋恼的不是他,而是不能做任何事的自己。
是自己要求班贺遇事一定要告知,可告知了又如何?还不是被约束在此,一点忙都帮不上。
陆旋开始后悔,草率地早早答应骆忠和进入军营,自以为已经明了事无两全,事到临头才幡然醒悟,他根本无法接受放任班贺独自面对危险。身体被理智所限制,内心却加倍地承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