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53节(2 / 2)

  杨典史:“哦,我看到一个小子在班房外边探头探脑,不像做正经事,就想叫住他问话。不料他听见我的声音,转身就跑了。”

  班贺问:“是你认得的人?”

  杨典史摇头:“不认得。但又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实在记不清了,班贺不再纠结,在“马大人的衙门”里,有几个盯着他们的人不奇怪。

  钦差大臣并未一来便开堂,而是有模有样地四处调查了一番,正式开堂在三日后。

  班贺与范震昱被带上公堂,两班衙役左右分列,手持水火棍,面容严肃,公堂外站着看热闹的百姓,被差役拦在门槛之后。

  公堂上坐着身着官服的钦差大臣,面容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粗眉之下的眼睛双眼皮细长,面部轮廓并无粗犷棱角,端庄正直又多了些和善。

  韩知府在其右,马知县坐在左边靠前些的位置,余县丞则坐在角落,精明的双眼隐蔽地挨个打量在场的人。

  班贺抬头看了一眼,魏凌却像是不认识他这个人一般,一本正经地拿起惊堂木——

  “啪!”

  他开口问道:“堂下可是玉成县上一任知县,范震昱?”

  范震昱忙不迭躬身点头:“钦差大人,下、革……这……”

  “行了行了。”魏凌打断他,“本官奉圣上旨意前来查明乌泽乡大火案,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范震昱抬头看着他,目光在这段时间的暗室里变得迟钝木然,视线落在镇定自若的韩知府身上,又看了看取代他的马知县,最终回到脚尖前的地砖上。

  “革员,没什么好说的。”范震昱低着头,认命般放弃了挣扎。

  班贺微侧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随即毫不犹豫开口:“草民有话要说。”

  魏凌终于正眼瞧他,拿捏着姿态:“你是什么人?”

  “我……我原是玉成县的一名工匠。”班贺忍着骂人的冲动,说回正题,“乌泽乡负责开凿盐井的掌墨师谢缘客,与我是至交,他在火灾中重伤昏迷,这两日才恢复意识。据他所说,那场大火是有人刻意为之。”

  魏凌:“哦?有人放火?可有证据?”

  “谢缘客便是人证。他亲眼看到乌泽乡乡民潘二放火,却被发现,打晕在现场,这才遭受烈火焚身之苦。”班贺语气低落,眼露痛惜。

  魏凌见他如此,正色起来:“潘二为何放火?”

  班贺语气笃定:“有人指使。潘二不知除了盐井还有火井,引火烧身,自己也被烧伤昏迷。不过现在已然苏醒,还请大人明察。”

  魏凌吩咐衙役:“来人,带潘二。”

  浑身缠着绷带的潘二被抬进公堂,烧得惨不忍睹的人,令围观的民众无不掩面,窃窃私语,又怕又好奇。

  潘二烧毁了半张脸,双眼无力半睁,唇色发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躺在竹编的担架上,半死不活。

  见他说不出话,任说什么都不理会,魏凌询问的眼神投向班贺,班贺沉痛道:“有人想要杀人灭口,给他下了毒,便成了这样。”

  魏凌无奈道:“你说的人证不能作证,让本官如何断案?”

  班贺:“除了他,还有别的证人。乌泽乡里正钱炳,因被马大人判定玩忽职守,自缢于村口,他的妻子吴秀莲为他伸冤,却被关进了大牢。”

  魏凌拍了拍惊堂木,让堂上这些被潘二惨状引走注意力的人回神:“将吴秀莲带上堂来。”

  韩知府看向县丞,两人目光对上,刚开口叫了声钦差大人,却被魏凌厉声喝止。他要挨个问话,没问的时候别插嘴。

  韩知府面色不悦,闭嘴转了回去。

  女囚被关在女囚室里,吴秀莲被带来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梳洗过了,蓬头垢面,双颊数日哭泣的痕迹清晰可见。

  “你便是钱炳的妻子,吴秀莲?”魏凌问。

  吴秀莲声音嘶哑,伏下身体的动作僵硬迟缓:“民妇吴秀莲,拜见钦差大人。”随着身体前倾,眼泪再次滑落眼眶,“大人……民妇的丈夫,冤呐……”

  魏凌皱着眉:“本官问你,你有何冤屈?”

  “民妇丈夫是乌泽乡里正,钱炳。他的为人有目共睹,从不仗势欺人,自民妇嫁给他,没有穿过绫罗绸缎,没有吃过山珍海味,清贫如洗,每年还要自己下地种粮食……可民妇知道他是个好人,为乡民尽职尽责,只要能帮得上的,他拿家里的钱去贴都要帮。”

  吴秀莲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盐井是他每日盯着动工的,每一处都认真仔细,要说他玩忽职守,全天下都没有认真干活的了!我丈夫一生最珍惜名声,宁以死明志,也不愿受此罪名,一根绳子,便了结余生。”

  她数度哽咽,情真意切,在场有些心软的姑娘媳妇,悄悄红了眼眶。

  她含泪道:“那晚大火过后,范知县清点人数,发现潘二不知为何在现场。那时民妇便觉得蹊跷,于是找到潘二家,正碰上他媳妇,抱着包裹一副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潘二媳妇行为太过反常,不管自己受重伤的丈夫,这是要去哪儿?吴秀莲连声追问,让潘二媳妇不耐烦,便说她要回娘家。吴秀莲觉得反常,不肯放行,与潘二媳妇拉扯起来,没想到拉扯间弄掉了包袱,从里面掉出两枚银锭来。

  这下潘二媳妇连包裹都不要了,捡起银锭就跑。她是个年轻小媳妇,吴秀莲哪里追得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整个乌泽乡谁不知道潘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败光了祖产,靠着东家蹭西家骗混饭吃,哪儿来那么多银子?这一看就是出了事准备卷款逃跑呀。

  吴秀莲心知这里面肯定有事,带着丈夫含冤而死的尸骨到县衙击鼓鸣冤,却被不由分说抓了起来,一关就到了今日。

  心中的冤屈化成泪水,不断砸在公堂地砖上,却洗不净这一室污浊。

  这番话让魏凌听得直皱眉头,凌厉地看向马知县:“她所说的,可有一句不实?”

  马知县无措地看向韩知府,韩知府片刻慌乱后,很快有了应对措词,做了个揖:“钦差大人,此事有误会。里正钱炳的确有疏忽的地方,否则也不会给一个外人可乘之机,纵了火。马知县或许当时言辞激烈了些,可又不是平白构陷,钱炳也不该如此草率轻生。”

  他说得冠冕堂皇,甚至能听出惋惜来:“至于将吴氏关起来的事,这……马知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因为公务繁忙,就将这些待审的事暂时搁置下来?”

  马知县连忙点头:“是是,是下官的疏忽,竟然忙忘了!”

  班贺的目光从那两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信口雌黄,这便是我朝的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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