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71节(2 / 2)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有贵人暗中出力,有这些人的帮助,他才能顺利找到仇家,手刃仇人为自己、为父亲母亲、还有镖局各位叔伯兄长报了血海深仇。似乎连老天也在帮他,他从头至尾几乎没有出纰漏,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叙州。
骆忠和稳坐正堂,听陆旋将寻到仇人事无巨细娓娓道来,凝重的表情未曾松懈。同样在将军府中的还有鲁冠威,这位随父亲出生入死的叔叔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陆旋回来他便第一时间前来关怀,确定他是否全须全尾。两位不惑之年的顶梁柱双拳紧握,偏头掩去微红的双眼,绷紧了面庞方能克制悲痛。
陆旋再次跪拜言谢,骆忠和久久无言,只是一声长叹。
他本不该陷入这般境地。他本该与父母一同远离朝堂、军营,当一个镖局少东家,而不是卷入这些污浊不堪的事情里,骆忠和心中不忍惋惜皆有之。
让陆旋镂心刻骨的两桩事有了结果,心中坚定,再面对便已经没了那些感慨,看起来比骆忠和与鲁冠威平静得多。
他想起还有一件事应当禀报:“骆将军,我在京中见到了逃离莫哥山的郑五。他真名为郑必武,其实是京营一名武官。”
“那小子!”骆忠和拍案而起,怒斥,“他一个京营的混入我叙州军营做什么,当细作么!”
还真是。陆旋含糊不清地说:“他的确有所图,不过应当不是为了军营之事。为免生出事端,所以……”
“哼!”骆忠和冷哼一声,喉咙里不知嘟囔一句什么,说道,“这件事,就不要同孙校尉说了。他一直无法释怀自己招了个来历不明的人,让他知道,又该哭天喊地要谢罪了。”
“明白。”陆旋利落应声。
骆将军实在体贴下属,难能可贵,身处上位对待下属错失并非一味责怪惩罚,难怪那些将领愿意为他效忠。
从将军府出来,天色已不早,陆旋第二日清晨去了那位镇守中官府上,将季长赢特意找到官驿交给他的回信呈给了施定宪。
施定宪迫不及待接过木盒,指尖摩挲着外壁,目光笼在木盒上,柔和慈祥,老怀欣慰。
陆旋开口道:“皇帝为裕王在京中建府,季奉承深得裕王信任,得以随他离宫,在王府中已然能独当一面。季奉承痛惜无法亲自前来孝敬施大人,特让卑职代为请安,转达孝心。”
“这份心意我收到了。”施定宪并未当着陆旋的面将木盒揭开,将它轻轻放在一边,“知道长赢在京中过的好,我这个做干爹的才能安心。替我们父子传话,并非你的职责范围内的事,还得多谢你。”
陆旋:“若非施大人给卑职这个机会,卑职又怎能跟随贺礼入京,卑职替大人送信是投桃报李。”
施定宪笑着点点头:“好一个投桃报李。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回去吧。”
陆旋在施府停留时间不长,出了那扇朱漆大门,时候尚早。他略思索,脚步一转,走向彭守备家宅所处方位。
彭守备白日不在家中,往日只有妻子卫岚带着两个儿子,现如今家中还多了个小女儿,穆青枳。
陆旋到得不巧,这会儿卫岚正在教训儿子,呵斥的声音隔了两户都能听见。
院门半掩着,声音不断传出,陆旋没有擅自闯入,敲了敲门,报上姓名,听见屋里卫岚说进来,这才推门而入。
院里彭松正跪着,腿边平日练习的木杆缨枪放倒了,像是一同伏罪。
边上站着一身干练挽起袖子满脸气愤的卫岚,她身旁是大儿子彭枫,正满脸犹豫该不该尽尽兄弟情分,拦一拦亲娘。
陆旋视线在两边走了个来回:“嫂子,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卫岚就来气,抬起手就要拍下,彭松闭紧双眼缩起脖子,脸上仍是不服气。
“这小子今日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只是寻常对练,他竟然把枳儿打哭了!不成器的东西,尽长了欺负女人的本事!”卫岚这一掌不打下去气不能消,又觉得打脸太过,最后巴掌落在小儿子的肩头,恨铁不成钢。
彭松挨了这一下,不说话,脸上的不服气中复杂地掺入几分愧疚,倔强地别开脸。
“枳儿呢?”陆旋问。
卫岚一指屋后:“后边自己哭呢。小陆,你先去劝劝她,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小泼皮。”
彭松脸涨红了,似乎想要辩解,却迟迟说不出来,最终只憋出一句:“泼皮也是你生的!”
卫岚瞪大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我看你是真皮痒了!”
这边“母子情深”得不可开交,陆旋加快脚步,走到屋后,果然见到穆青枳的身影。
她蜷曲着身体,坐在一根靠墙的木桩上,双手交叠围着头,把脸埋在双膝里。
靠近了,便听见几声吸鼻子的声音,察觉有人过来,那声音很快就被有意控制住。
陆旋蹲在她身边,偏头去看,穆青枳似有所感,把头埋得更深。
陆旋说:“输两场就哭成这样?”
“我才不是因为输了哭!”穆青枳着急地抬起头,一双眼红彤彤的,泪水把眼睛周围润得湿透了。方才埋脸的地方,深色衣袖上被洇出两块不规则的圆形水渍。
发觉陆旋向下看了眼,穆青枳视线随之而动,脸颊也跟着红了,胡乱一把攥着衣袖,遮住湿痕。她强颜欢笑:“旋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陆旋看着她,问,“枳儿,你想不想去京城?”
穆青枳愣了愣,吸着鼻子:“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陆旋淡淡道:“班先生在京城很关心你,想让你去京城,不用吃那么多苦。”
穆青枳几乎没有犹豫,很快摇头:“我知道先生是好意,但我,但我已经告诉他了,我想留在这里。干爹干娘待我像亲爹娘,我过得很好,没有吃苦。”
陆旋下颌微扬:“你练个枪哭成这样,也算好?”
穆青枳一张嘴,又闭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再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我又不是因为输了哭。而是……我以为我学了这么久,可以和彭松过招了,有时候还能赢!可事实上,那是因为彭松在让着我,他不想让我赢的时候,我根本打不过他。”
她越说越着急,焦急得再次哭起来,一面抬手擦眼泪一面自责:“我哭的是我怎么学得那么慢,他为什么要让我,叫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还因为赢了洋洋自得,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好,像个傻瓜!”
陆旋等她气息稍稍平稳,才开口:“你才学了多久,彭松有家传,三四岁就摸枪了。这些年你和你爷爷在外逃亡,只能偷摸地教你,而他那枪法如神的父亲每日悉心教导,有差别不是理所应当,为何要逼自己和他比?”
穆青枳攥紧了拳头,沉默良久。
她埋下头,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因为我别无长处,只会一点枪法。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那我……就是一个完全没有用处的累赘。”
原来只道她好强,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逼迫自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