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181节(1 / 2)

  原是因为不愿多与官府打交道,能省一事则省一事,没想到竟成了生出流言的机会。

  张宽柳打的主意昭然若揭。他不想贸然杀了朝廷命官,怕引来更大的麻烦,因此与山贼串谋,半路拦截,将班贺这位朝廷钦派的工部侍郎带去军营,以搭救者的名义获取信任,将他控制在手里,借以探明深浅。

  此后,张宽柳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派人跟在班贺身边,让军器局大使李友喜配合,若是来了个糊涂蛋,能糊弄过去,安然送走,便是皆大欢喜。

  若班贺表现出任何生疑要深究的态度,张宽柳必定会杀他灭口。

  扣在他手中的公文与那具无名男尸,是用来模糊外界视线。

  工部侍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势必要加大搜索力度,防营的人手也会被调动,动静闹大班贺势必起疑。因此,需要抛出一枚烟雾弹。

  若班贺被应付过去,工部侍郎安然现身回京复命,那尸首便是一桩乌龙,不过是个同样被山贼截杀的倒霉蛋。

  若应付不过去,那男尸便真成了班贺的尸身,而真正的工部侍郎就此人间蒸发。

  灭了工部侍郎的口,本地防营的张将军还能坦然受朝廷的命令,剿灭山贼,居头等功。

  班贺苦笑一声:“他如此铤而走险,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当下袁志发现那艘运火器的船,是张宽柳交付的货物,班贺这时候来榆河镇,正撞上倒卖的火器要被运走,张宽柳才不得不多此一举。

  但,他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手,班贺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陆旋默不作声,拧着手中布巾。心中不定,力道也没个把握,寂静的屋内传来一声布帛裂响,那块布巾被他生生拧破,他狠狠将布巾扔回盆中。

  “我请命带兵,将这些乱臣贼子捉拿治罪,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管是山贼,还是防营里那些披着朝廷官兵皮的匪!

  “不用劳烦你了。”班贺面色黯然,“事情由上位者决定,那些士兵别无选择。而罪魁祸首,想必已做出决断,无需劳你动手。”

  陆旋回头看向他,眼中不甘:“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不是,已经赶到了这里,与我作伴吗?”班贺望向他,目光柔和,微微一笑,展开双臂。

  陆旋上前,与他相拥,顾忌身前伤口不能完全相依,勃勃心跳从彼此碰触的地方传来,印证着此刻两人生动鲜活。

  陆旋闭眼靠在班贺肩上:“若你真出事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班贺没有应声,只是将他搂得更紧。

  目光瞥向闭合的窗,隔着窗望向看不见的远方。

  良久,一声叹息。

  榆河镇防营内,张宽柳喘着粗气,撑了把座椅站起身,不悦地看着泣不成声的义子,粗声粗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我难道是这样教你的吗?”

  曾阿贵半边脸颊被袁志打得肿起,此刻涕泗横流,一张称得上端正的面孔,实在难看。

  他本是张宽柳手下一名副将之子,六七岁时没了爹娘,被张宽柳收做义子,抚养长大,生平最敬佩的便是张宽柳。

  无论张宽柳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对的,更何况张宽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营中兄弟。

  身负朝廷之命前来的班贺,在他眼中,俨然成了破坏这一切的极恶之人。

  张宽柳手里握着缺了口的刀,左手轻轻抹了把,霎时留下一道血线,自嘲笑笑:“还以为是个不值一提的工匠,没想到,是我输给了他。”

  曾阿贵着急得不行:“义父,我们不能放他们走!你为什么不让兄弟们杀了他们?”

  张宽柳哼了声:“杀了他们也没用,被发现的那一刻,我就注定败了。”

  班贺那个随从曾潜入过这里,想要窃取证据,张宽柳虽然发现了他,过招时却发现那人功夫不低,下手果决狠辣,不似寻常人,手上少不了沾几条人命。

  让他逃走,不管班贺来不来,那件事绝无掩盖的可能。

  想要不被问罪,只有另一个选择。

  张宽柳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义子,脑中却是满营的士兵,与他们的家人、孩子。

  数千条人命系于一身,他们都如同此刻满眼期盼与希冀望着他的曾阿贵一般,全心信任与依赖于他。

  耳畔是班贺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你要拖着所有人陪你做乱臣贼子,连累他们被追杀围剿,因你一己之私,害死所有信任跟随你的人。如此,你良心能安吗?”

  怔怔看着眼前,所有一切仿佛下一刻都会化作云烟,张宽柳面上一片灰败,双眼失去光亮,被死气笼罩。

  “呵。”张宽柳笑了声,像是找到突破口,胸腔里所有气息冲着喉咙化作大笑吐出来,“哈哈哈哈哈!”

  曾阿贵被他忽然大笑吓傻了,惶惶不安地叫着义父:“您笑什么?”

  “我有今日,都是自作自受,谁也不怪。”张宽柳背过身,“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我不再是你义父,你的生死我不再管,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你也不必为我收尸,自有家人为我备棺入殓。”

  曾阿贵惊叫一声义父,却被张宽柳抓在手中,用力扔出门外,从里面关门上了锁。

  没防备地后背落地,实打实挨了这么一下,曾阿贵疼得蜷起身子,半天没力气爬起来,捂着背挣扎好一会儿,才手脚并用爬到门前,用力捶打紧闭的门。

  “义父!义父,你开门啊!”

  他的呼喊无人回应,一旁看着的数位张将军部下面露悲痛不忍,没有一人上前协助。

  他们都已明了张将军的决定,唯有这小子看不清,或者说,不愿看清。

  曾阿贵坚持不懈,咬牙用力总算是撞破门,踉跄着倒地。狼狈抬头,眼前看见的,却是张宽柳引颈自戮气绝身亡的场面。

  一声冲破天际的哀嚎响彻防营,凄厉痛哭传遍每一个将士耳中。其中悲伤之情感染所有受过张将军恩惠的将士,一时间,众将士恸哭不止,天地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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