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191节(1 / 2)
“你也太不把我当一回事了!”孔泽佑越想越气,“我要去给师兄讲你的坏话!”
“嗯嗯。”陆旋敷衍点头,转身就走。
孔泽佑自觉没趣,若无其事往回走。
进了门,班贺正迎面出来,见到他的模样忍不住问:“出去打滚了?”
正值国丧期间,全城官员百姓皆着素服,孔泽佑那身白衣裳不知上哪儿沾了灰尘,分外显眼。
孔泽佑说:“撵了只偷吃的大耗子,吃得香了不肯走呢。”
班贺狐疑:“斑衣郎虽然成日不是睡懒觉,就是到处闲逛,逮耗子还是很有一手的。这两年院里都没见过耗子,怎么给你碰上了?”
孔泽佑扭头:“反正有。我回屋念书去了。”
班贺站在原地眨眨眼,茫然看向卧在墙头的狸花猫,一阵莫名其妙。
现下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班贺摇摇头,将思绪放回到吕太医与俞贵妃身上。
俞贵妃被其他太医诊断出身怀有孕,任是旁人如何看待,于俞贵妃本人而言是件好事,腹中孩子日后无论是封王或是其他,她都算有个保障。
吕太医与俞贵妃无冤无仇,那件事也与他并无干系,为何他要出面极力否认此事,甚至为此惹怒太后都不动摇?
只有当面问他,才能得到答案。
班贺疏通关系,私下去大牢里见了吕仲良。
亲眼见到,班贺才知晓太后此次当真是暴怒——吕仲良被关押在牢房中,蓬头垢面,身着囚服,受了一顿杖刑,只能匍匐在一卷草席上。
昔日孤傲独行的吕仲良,竟有一日潦倒落魄至此,这是班贺从未见过的。
阴暗囚室内,吕仲良察觉到有人来,头微微朝外边偏了偏,见到班贺,表情并未变化,一开口,声音嘶哑:“班侍郎。”
班贺向身旁狱卒示意,狱卒上前将门打开,放他进入。
将手中食盒放下,班贺搀扶吕仲良起身,听见他隐忍抽气声,眼中难掩痛惜:“您也太以身犯险了。怎么会如此鲁莽,得罪太后?”
吕仲良好不容易起身,背靠着墙勉强跪立,班贺忙取出温热的鸡汤来,一勺一勺喂给他。
喝了些鸡汤,吕仲良口中不再干涩,说道:“班侍郎有心了,还来看望我这糟老头子,无以为报,也没有好茶招待,还请班侍郎见谅。”
班贺继续给他喂汤,埋怨道:“和我怎么还说这种话?在外顾忌身份要避嫌,都到这步田地了,就放下脸面吧。”
吕仲良闷声不吭喝着汤,喝下大半碗,摇头示意不用了。
班贺拿出几碟适口好消化的吃食,又取出一双筷子,双手奉上。吕仲良没什么力气,手直哆嗦,硬是自己拿住了,颤颤巍巍去夹菜。
班贺默默看他吃着,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吕太医,我知晓你的为人,你是不会无凭无据张口妄言的。你当初照顾我与阿毛良多,如今你身陷囹圄,我绝无可能作壁上观。俞贵妃腹中皇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告知我真相,方能救你啊!”
面对他情真意切的言语,吕仲良不为所动,低头一口接一口吃着菜。
班贺有些无力,只能继续劝说:“我在宫中打听过,你既然没有为贵妃诊断,又为何言之凿凿说陛下没有与贵妃交合?你可知,这是陷贵妃于不义,让贵妃蒙上与人私通怀孕的污名?”
吕仲良仍是缄口不言,班贺沉痛道:“陛下已然谢尘缘,替陛下隐瞒还有什么意义?你什么都不说,我想要救你也束手无策,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忠君之臣被疑,纵容奸佞小人欺瞒蒙骗太后,百口莫辩?你想,就这样让小人横行不法吗!”
见他为自己如此不平,吕仲良终于停下筷子,淡淡道:“我不会改口,你救不了我。”
班贺脸色微变:“只要你说出实情,我可以和你一起想办法。我会向太后求情,或许,可以请求新帝大赦天下……”
吕仲良目光从凌乱的发丝间透出来,让班贺渐渐住了口。
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也不为自己的下场担忧,已然坦然接受。
“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班贺声音染上几分苦涩。
“我既然选择对太后说出这一切,自然知晓自己会遭遇什么。不过,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吕仲良说完,一声长叹。
不忍心看着班贺为自己费心奔波,更不想他真去太后或新帝面前求情,吕仲良低声道:“怪只怪,我欺瞒了天下人。”
皇帝生来体弱,多年来经药物调理身体好了不少,但根基不好,至多让他看起来不显病态。皇帝本人亦是坚毅,从不在外人面前显出半分软弱。
多年前太子妃遭毒害,吕仲良本着为医的良心,直言不讳,虽然那件事被遮掩过去,他却被赵怀熠选中,深受信任,专为皇帝诊治。
自此,他便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赵怀熠不愿让任何人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连太后都被瞒着。
正是因为他知晓自己绝无长寿延年的可能,对留下子嗣更为谨慎,多年来后宫才会一无所出。赵怀熠心中早已决定继承皇位的人选,不会让子嗣成为阻碍继任者的不定因素。
“陛下对太后孝敬,明白那决定必然会遭到反对,陛下不愿与太后起任何争执,所以留下遗诏,只等自己身故,业已成定局,太后也别无他选。”吕仲良声音越来越低,“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班贺震惊于他所说的这些话,久久不能出声。
如果真的同他所说,皇帝早已定下继位人选,那么如今在皇宫中的那位新帝,是否正当就令人怀疑了。
兄终弟及是祖宗之法,根本用不着赵怀熠如此处心积虑,隐瞒天下人。皇帝心中属意的人选,是必定会遭众人反对的那位!
吕仲良苦笑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何必死无疑。隐瞒皇帝病情罪在其一,毁了太后的希望,挑破新帝得位可疑,才是我最大的罪过。”
班贺双眼渐红,泛起点点水光:“你……你明知会是如此,为何要说?就算要揭露真相,也不该是现在!”
吕仲良喉头哽住,好一会儿才顺利发出声音,扬起的嘴角抖个不停:“班侍郎,我以为,你应当了解我的。在污浊的世道中,有口不能言,苟全性命又有什么用?”
班贺低头摇了摇:“那就不待在太医院,辞官回老家,当个游医,去哪儿都好。去哪儿不比落到这儿好?留得性命,才有揭露真相的那一天。”
吕仲良忽然动起来,手撑着墙壁直起身,对着班贺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