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卉娘20(2 / 2)

“她大字儿不识几个,还想学琴,别是心血来潮,若然真叫她练上两日,叫苦不迭,又后悔嚷着不学了。”我道。

“我亦跟她说了学琴苦,真要学可得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废,丫头满口答应,像是下了决心。”

“她原是来做婢的,可现在夫人对这蒋丫头跟亲闺女一样,又教她读书认字、又给她裁新衣,还要让她学琵琶,到底是她伺候咱们还是咱们伺候她?”我不解道。

彩云扑哧一下笑出声,道:“我心下想着,这蒋丫头学了琴也好,没准儿学成了,平日里给爷弹奏上两曲儿,爷就不必去馆子里听了。”

我未料到夫人让她学琴竟是因为这个,有些惊讶,放下手中书,一把给她拉到床边坐下,道:“爷才不去馆子哩,爷就在家搂着夫人、陪着夫人……”

我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只见彩云的眼神突然定格在远处墙上,惊道:“哎?这画?”彩云指了指墙上的画像。“哎呀,爷何时画的我!”彩云把我手松开,走上前去细观。

“在沐营时候画的。”我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搂着她的肩,道:“夫人觉得如何?”

“我原只知爷的书法入木三分,未想到这画工亦如神来之笔。把我都画成仙女了。”彩云笑道。

“仙女如何比得上夫人?这画尚未画出夫人美韵,乃为夫心动时凭记忆所做。夫人若喜欢,日后我再为你多画几幅。”

“我曾记得以前父亲在批改爷的文章时,看后抚须而笑,夸赞不止,直道带了多少年的学生,才出了爷这样有大才的。妾身实不知爷究竟还藏着多少本事呢。”彩云转头与我相视,深情道。

我对她笑着道:“爷若无两把刷子,如何配得上夫人?爷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夫人娶回了家。”道完便拉着她回到床边,相拥而卧。

翌日,我、彩云和蒋氏还在用早饭,七喜撩开门帘道:“给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大少爷,金钱子把人领来了,就在外面,带进来给您和大少奶奶见见?”

“让他们进来吧。”我道。

金钱子后面跟着一个丫头,两人一进屋,就给我们作揖道:“小的金钱子给杨大爷、大奶奶请安了。这丫头姓杜名卉,是老家的一个邻居,她以前在大户人家里给小姐做过养娘,所以人皆称卉娘。别看她年纪轻,确是精明能干,是个会做活儿的好帮衬。卉娘,过来见过杨大爷和大奶奶。”金钱子对卉娘道。

卉娘上前道了个万福。“卉娘!”蒋氏一见到卉娘,立刻放下手中的包子,直朝她奔过去。卉娘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忙抬头一看,正是她苦苦寻找的蒋家小姐。二人见面,抱头痛哭。

“真是老天有眼,可让我找到小姐了!呜呜……”卉娘声泪俱下。

金钱子和七喜有些惊讶,不知这卉娘和蒋氏为何会认识。我和彩云倒是想起来那天在眉州黄家,管家徐仁在说冯保放印子钱的事时,的确提到蒋氏原有个养娘,现年一十五岁。后来蒋家大伯把蒋氏作价抵债,给了黄家,那个养娘倒是不知去向,想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卉娘了。

彩云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道:“好了好了,既是亲人重逢,自该是高兴的,你们莫再哭了。”彩云把她们拉到桌边坐下,问道:“卉娘,你怎么也从眉州来成都了?”

卉娘擦了擦眼泪道:“回大奶奶,蒋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她出生第一日起便从未离开过我。那日得知蒋家大伯将她抵给黄家,我自是剜心掏肺般不舍。无奈主家皆葬身火海,无人做主,自己身为一介婢女,亦无它路。未曾想小姐走后,那蒋家大伯见色起意,强逼奴婢嫁予他做妾,奴婢不肯,他便找牙婆商量要找个主家,将奴婢卖了嫁人。幸得那日奴婢在门外偷听到他们商议的话,心中又惊又怕,于是连夜从他们家逃了出来。我本是养在米铺蒋老板家的孤女,蒋老板夫妇从未向我提过亲生父母之事,横竖不知道去哪儿,心下寻思还是要找到小姐。我虽是个女流之辈,也会作些活儿计,倘若有幸找到小姐,或去坊间做个佣工,或找个主家做侍奉丫头,好歹攒够银子把小姐赎出来,也不枉蒋老板对我的养育之恩和与小姐这十几年的主仆之谊,呜呜……”卉娘说着又落下泪来,蒋氏感动地直往她怀里钻。

“我打听到黄家小姐已嫁到成都新都,那蒋小姐一定也来了新都。但我不知嫁的是哪一家。到了新都已身无分文,必须先安顿下来,一边找雇主,一边打听小姐下落。未想到那日在街上偶然遇到以前的邻居——金小倌人。可巧他正在新都做牙保,且跟我道有户杨姓府宅正托他寻一婢女,我便毛遂自荐,跟他来了。天可怜见,合该我走运,杨府原来正是黄小姐的夫家,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让我找到小姐了!我给杨大爷、黄夫人、金小倌人、管家老爷磕头了,千万留我下来伺候夫人、小姐,卉娘就是做牛做马,必感谢杨大爷、大奶奶的恩情。”卉娘扑通一声跪下来,给在场的各人不停地磕头。

彩云被卉娘的一番忠心诚意打动,连忙将她拉起来,道:“既是蒋氏以前的养娘,是知根知底的人,又与玲珑相熟,愿意来府上帮衬,我们正求之不得呢。我看就把卉娘留下来吧,爷看如何?”

“留下自然可以,但你从蒋家大伯家里偷跑出来,万一他不放过,派人寻来,你便又如何?”

“卉娘自小在蒋老板家,跟他大伯并无牵连,只是主家出事,临时委托大伯暂管殡殓之事,才跟小姐去了他家。他贪了主家宅基财资,把小姐作价抵债,还想打我的主意,我万是不肯的。别说我跑了,倒给他省了一人的口粮;就算派人寻来,我一无卖身契,二无婚嫁书,恁凭他怎地也弄不走我。”

“既无纠纷,便也妥了。金钱子,你去拟书契吧,我把卉娘签下,以后就留在我府上照顾夫人和蒋氏。”

“是,杨大爷!没成想卉娘要找的蒋小姐竟就在雇主家里,我看必是天可怜见,被卉娘的真诚打动,要为她接续与小姐的主仆之缘。”金钱子道。

“呵呵,若不是你,她们主仆未必会这么早见面。劳烦七喜哥回头给金小倌人额外包个红包,感谢他辛苦将人送来。”我道。

“是,大少爷。”

卉娘一听我同意她留下,高兴地热泪盈眶,又跪下来连连磕头。彩云和蒋氏亦喜悦,赶紧将她扶起,好言宽慰。

世事机缘,自有天意。有了卉娘的照顾,我便也放心了。彩云在家操持家务、侍奉公婆,闲暇时教蒋氏读书认字,还请了琴馆的女师傅教她弹琵琶。这蒋丫头也是个争气的,没多久便能娴熟弹奏乐曲,老师直夸她聪慧。

不久之后,我婚假已尽,于是告别父母妻妾,回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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