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砑光51(2 / 2)
俩人呆呆地对视半刻,浮云卿忽地说道:“我要洗漱沐浴。”她挺直腰杆,双腿一旋,便正着身坐在了敬亭颐膝上。旋即手环住他的脖颈,腿环住他的腰身,“用这个姿势,把我抱到浴室罢。”
此刻她垂首觑着一脸茫然的敬亭颐,心里竟隐隐升起一种驯化野狼的乐意。
有时喜欢抬头望他,有时喜欢低头俯他。大抵避火图里的男女也与她的心思相同,所以常变换各种姿势,有趣得紧。
后来躺在浴桶里,一面接来侧犯递来的醒酒汤,氤氲着一室雾气,可眼睛却比搽好的铜镜还亮。
尾犯舀瓢热水,往她肩头倒。睇她满面桃花,捱不住八卦的心思,轻声问:“公主,您跟驸马过得怎么样,舒坦不舒坦?”
浮云卿嗅着香喷喷的玫瑰花瓣,“舒坦得紧。哎唷,今日才知,原来在一日之内,人竟然能变换出好几种心情。晨起郁闷,晚间开朗。嗳,我在想,要是往后每一日都如今日这么精彩就好囖。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今晚这般甜蜜。”
尾犯说自然会,“您与驸马心意相通,那还有什么难事可言?”
浮云卿笑着颔首说在理,“愈来愈发觉,我对敬先生了解浅薄。不碍事,一辈子几十年呢,有时是时间和手段去了解他。”
*
风雨欲来。
敬亭颐处理过府中杂事,从前院往内院踅步时,黑漆漆的夜空中,正巧闪过一道雷电。
再抬眸,还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雨声,怒吼的风声便已经强势地侵到耳里。
风刮树摇。眨眼间,干净的地面上,已经落了无数树叶与花瓣,飞快地铺成一道毯,垫在地面,一层压一层。
仍旧有叶片不迭往下落,甚至风刮进一道上扬飞旋的漩涡,侵袭着四周的乌桕与香樟。
瘆人心骨的风景,一旦落在盛夏,便会被冠上合情合理的由头。就算再可怖,只要有提供作乱的背景,仍旧会隐匿蛰伏,趁着无人防备,悄摸渗透。
有几个胆大的仆从,窥他面带笑意,不似先前那般生气状,便呵腰走近提醒:“驸马,看这天,是快要下雨囖。您赶紧回去罢,关好门窗,提防潲雨。”
言讫,又呵着腰走远。隔着妖风回望敬亭颐,发觉他仍旧站在廊下岿然不动。
小厮耳语道:“驸马这是做什么?身子本就不好,再淋一场雨,岂不是得病上百八十日?”
另一位小厮说他不懂,“约莫就是想淋点病气,让公主心疼呢。”
阖府没什么新鲜事,最新鲜的也就是浮云卿这桩婚姻。仆从闲时总要说说这桩事,免不了出现什么风声。
这些敬亭颐并不在意。
他推开门扉,发觉卧寝里只点着一盏桕烛,昏暗不堪。
屋外的风雨声刮进屋里,他怕惊到浮云卿,赶忙合上门扉。
“快来,给你暖好被窝了。”浮云卿捂着桕烛的火苗,煞有其事地说道。
恶劣的天,被四面墙隔绝在外。榉木窗被妖风催得“哼哧哼哧”作响,窗叶拍着窗框,似一对心中愤懑的仇人,毫不留情地彼此扇耳光。须臾,指甲盖大的雨珠飞快侵袭着各处角落,屋檐潲雨,急切的雨珠被平和的檐角过滤一番,再落到地上,已是被磨光了脾气,乖巧地潲着草地。
浮云卿揿紧被角,大半身子都掖在被衾下,只留个头出来。
没吃过饴糖的小孩,但凡尝过一点甜头,心里就甜甜蜜蜜。尝过一点,比全尝完更令人兴奋,这便是初次的魅力。
浮云卿躺在敬亭颐身边,眼前不断重演那几个纯情的亲吻。
她尚不知嘴皮子碰嘴皮子,只是最简单的那种。明明仅仅再简单不过,却被她品尝出千百种滋味。
唯一一盏桕烛被吹灭,屋内旋即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浮云卿睁眼再闭眼,左扭扭,右转转,毫无睡意。借着盈盈月光,偷摸窥着敬亭颐的脸色。
他的睡姿死板呆滞,正面朝上,两手老实地放在肚前。用那守规矩的睡姿,与她划开一条河。
听及身侧窸窣的动静,敬亭颐慢慢睁开眼。
月光撒在半面床榻上,安静的卧寝里能清晰听见浮云卿翻身的动静。
“睡不着么?”他问道。
浮云卿点点头。
尽管熟睡后,俩人会心照不宣地抱在一起,共享一个暖和的被窝。可在彼此尚还清醒时,俩人都保留着体面,甚至有些拘谨。两具身离得八百里远,中间再睡下几个人都绰绰有余。
浮云卿把被窝朝敬亭颐那处挪了挪。自己为那个单纯的吻害羞,也想瞧瞧,敬亭颐是否跟她一样。哪知窥见他面色澹然,同往常没什么不同。
敬亭颐拍拍她的背,“睡不着,那我给你讲故事罢。”
浮云卿笑弯了眼说好呀,“敬先生,你像无所不能的百宝箱,每每遇见难题,找你准有办法解决。”
敬亭颐听她这番生动形象的形容,连连叹她读书用不到正处。但凡写诗时能用上这般精妙贴切的词,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地被贤妃传入禁中,受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要哄好浮云卿,需得时刻顺着她的脾气。或许哄之前,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仍要大胆地做。这便是他悟出来的,只对浮云卿生效的道理。
要哄她,就要充分发挥身上的母性。母亲能做的,他要做。母亲不能做的,他也要做。
既然尚还尽不了驸马的职责,那就先做她喜欢的“男妈妈”,把她哄睡罢。
这时浮云卿倒矜持得紧。
敬亭颐越过她的被窝,一把将她捞回自己的被窝。
“嗳,我好不容易才把被窝暖热!”浮云卿扒出头,虽说着埋怨人的话,可眼神却不听话地往敬亭颐胸膛上瞄。
“我给你暖被窝,或者说,你来给我暖被窝。”敬亭颐看着她的发旋,一面把被窝掖紧,拍着浮云卿的背。
“我没事。”敬亭颐说,“若晚间哄睡这件事都坚持不来,还有甚脸面做驸马?”
这晚,浮云卿听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明明故事结局她能猜到,可这些故事被敬亭颐讲出来,总能让她耐心地,好奇地听下去。
挨近敬亭颐的那只耳朵,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另一只耳朵,则听着屋外的风雨雷电声。
很割裂。
一方是温香软玉怀,一方是摧枯拉朽势。她窝在敬亭颐的怀里,万事不用愁。可离开敬亭颐的怀抱,要独自面对尘世。
她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枕头上,“敬先生,我们之间,会有离别么?”
她是在问他,会不会离开她。
敬亭颐不带犹豫地摇摇头,“当然不会。驸马是什么?驸马就是要围着公主转,想法让公主开心,想法去除公主的烦忧。我是为你而来。”
浮云卿稍稍松了口气,又急切地问:“敬先生,我们之间,会有欺瞒么?”
她是在问他,会不会对她做瞒。
敬亭颐没有立即回复,只是抚着她的脑袋,一下比一下重。
欺瞒,他做过许多次。但仍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只要做得天衣无缝,不叫她发觉,那就不算欺瞒了罢。
“当然不会。”
“拉勾。”浮云卿固执地扯起他的手,小指交缠,大拇指按章。
敬亭颐笑得无奈。任她扯着自己的手,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拉勾盖章。仿佛只要盖过章,任何一场离别都不会到来,任何一场欺瞒都不会降临。
罢了,随她去罢。
“敬先生,那我睡了哦。”
浮云卿友善地提醒了一声。
敬亭颐颔首说好。
别看她眼下乖巧地侧身屈腿歇息,大半夜可是会顽皮地踢开被衾,蹬着腿将被衾掀翻。
他呢,本就睡得浅,一有动静便会醒来。只得认了命,给她把被衾捡起来,给她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
然而这些,浮云卿向来不知。
*
次日辰时,珍馐阁。
敬亭颐给浮云卿夹着菜,浮云卿给敬亭颐倒着茶。俩人恩爱得像一对老夫老妻,倒叫卓旸看得傻眼。
禅婆子不管他们之间的小九九,依旧当着勤快的劝学工。
“公主,上晌是背诵课,下晌是打拳课,晚间有一个时辰的练字课。您学习需得劳逸结合,天渐渐热了,出的汗会比往常多。记得多喝水。”
浮云卿笑着说知道。往常听及禅婆子提醒,常是皱着眉头不耐回应。今日却觉着这话说得真是好。
再扭头,却见敬亭颐一脸吃痛模样。
霎时眉眼耷拉下来,“敬先生,你怎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