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喊山58(2 / 2)

脚不能停,生怕一旦停下来,就会踩到指骨与头骨。

“啊——”浮云卿再顾不得什么端庄形象,放声大喊,哪怕整座山不断回荡着她的叫声,也无心计较。

明知自己跑得狼狈,却仍不敢停脚。她不知自己是在往哪个方向跑,不知眼前是何种风景,只知只要喊出来,她就不会害怕。

喊了一路,喊到声音沙哑,仍旧没停脚。

单纯的叫声已经无法倾泻浮云卿恐惧的情绪,她开始咒骂起卓旸。

“卓旸,你这天杀的,都怪你!恨死你了!”

“呦,真这么恨我?”

扑簌簌的风声里,传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轻佻戏谑的声音。

浮云卿猛地睁开眼,却见有道黑影蹲在树桠上,岿然不动。

“啊!”她惊得又喊一声,丢了守夜灯,连连向后退去。

惊恐地瞪大双眼,却见那道黑影,利落飒爽地从树桠上跳到地面,又拍拍手里不存在的灰尘,朝她走去。

冷清死寂的月色下,他舒展的眉眼生动轻快,是这座死气沉沉的山里,唯一靓丽的景色。

卓旸伸出手,“别往后退囖。你身后是下坡路,再退一步,就会滚在下坡的泥潭里。”

他戏谑的话语中,难得带有几分安慰之意。

她一路寻找的人,忍着担惊受怕寻找的人,眼下就站在她的身前。

心酸委屈不听使唤地从心头冒出,浮云卿拍掉卓旸的手,“你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

卓旸见她眼眶鼻尖泛红,忙走上前安慰道:“不是告诉你,我在青云山吗?我在青云山,这就代表着,哪怕你待在山脚不动,我看见灯火,会立即下山寻你。”

浮云卿听罢他这话,又气又恼地捶着他。

但凡她知道这点,就不会如傻子般,一路不要命不要面子地飞奔过来。

“有嘴不会说话吗?”浮云卿颤着声捶着他紧实的胳膊,“非得让我担惊受怕,你就好受了?”

“抱歉。”

卓旸认真道。

他来青云山,最初的确是赌气。他气浮云卿在乎敬亭颐,也气自己在乎浮云卿,更气浮云卿与敬亭颐相互在乎。

他留下那封信,不过是置气之举。信上潦草地写两句话,其余什么都没交代。

因为他赌浮云卿不会来寻他。

他赌输了,却高兴得像是娶了新妇过门。

他是诚心诚意致歉,哪知浮云卿听了他这话,抬眸眨巴眨巴眼,泪珠便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我真的很害怕,都把遗言想好了,你知不知道。”

浮云卿越哭越凶,哭得脸颊通红,身子不自觉地颤抖。

“你……你别哭。”

卓旸往蹀躞带上胡乱摩挲一把。蹀躞带上挂着火石袋,挂着针筒,挂着刀子,唯独没挂一张擦泪的帕子。

一刹那间,卓旸动过用衣袖给她拭泪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小娘子家爱干净,他的衣袖凑上去,恐怕被会嫌弃脏罢。

卓旸叹口气,伸手将浮云卿的脸捧了起来,用手笨拙地给她擦拭泪珠。

手心里有茧,他怕刮疼浮云卿的脸颊,用手上最柔软的指腹,小心翼翼地给她拭泪。

他收着劲,可她的脸颊依旧通红,不知是哭意染的,还是他刮红的。

浮云卿没有拒绝他的接触。

起初哭,是害怕失去又重新拥有,心里落差大。后来哭,却不知为何。明明慌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可泪珠仍在往外涌。

再回神时,卓旸宽大的手掌,已淹在她的泪水里,浸着泡着,渍了一层水光。

浮云卿吸吸鼻头,掏出衣衫上别着的一张帕子。先把脸上的泪擦干,又将那帕子扔到卓旸怀里。

“喏,擦擦手罢。你没帕子,可我有。笨,也不知道先问问。”

卓旸连连点头,那张帕子似块烫手山芋,烧得他手心又痒又热。

浮云卿掖着泪花,将卓旸当成出气筒,一拳捶在他宽阔的背,一拳捶在他劲瘦的腰。

“没听见我一直喊你的名字吗?也不知道给声回应。”她嘟囔怨道。

卓旸失笑,“我在树桠上睡得香,四周静谧,确实没听见你的声音。要是听见,我会置之不理?”

浮云卿幽怨地剜他一眼,“那我是误打误撞,进了你歇息的地方囖。”

卓旸满心歉意,心虚地来回张望,“这不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寻我。”

浮云卿无奈地跺跺脚,“你都写了信,难道我会任由你在荒郊野岭里睡一晚?”

再说,若非得要得罪人,得罪两头,还不如得罪一头。

卓旸给她赔不是,“既然寻到了人,那就赶紧下山罢。”

他弯腰捡起被浮云卿扔在地上的守夜灯,将灯杆塞进浮云卿手里,“回去罢。”

听他那话意,仿佛是要护送她下山,而他仍要在山里呆一晚。

浮云卿不乐意,“不急,好不容易上了山,还是看看风景罢。”

“看风景?”卓旸满头雾水,“大半夜的,哪有风景看?”

浮云卿指了指他躺过的那根树桠,“我想坐在那里,看风景。”

那处树桠高,粗壮稳固,两人坐也能支撑得住。

卓旸说行,捋起衣袖,正打算把她抱上树,就窥见她蹬腿伸手,原来是想攀爬到树上。

往上爬了几寸,又滑了下去,反反复复。

卓旸摇摇头,他真是低估了浮云卿的野性。

只知她哭得脆弱,忘了她疯野起来,什么都不顾。

“那棵树,是爬不上去的。”

卓旸踅到浮云卿身侧,搂着她的腰,借力往树桩处一蹬。

下一刻,二人便坐到了树桠上。

浮云卿惊得瞠目结舌,“你不是说,这世上没轻功吗?”

卓旸跅驰笑道:“噢,其实我是骗小孩的。”

有没有轻功,都不重要。

寻常人学个皮毛功夫够防身就行。学的越是高深复杂,要应对的危险就越多。

他不愿置浮云卿于险境之中。

“看风景罢。”他说道。

浮云卿将守夜灯放到身旁,葳蕤黯淡的灯光,照着卓旸俊朗的脸庞。

高处吹来的风更紧更密,她却仰着脸,惬意地感受风吹来拂走。

卓旸说看风景,她就看风景,甚至只看风景。

她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一句应景的诗脱口而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她感慨地说,“不知在多年以前,或多年以后,会不会也有俩人深更半夜地坐在树桠上,望着这轮明月。”

卓旸侧眸看她,“会有的。”

但总归不是她与他。

没有人会像她,义无反顾地扎到黑魆魆的天里,将冷清的山喊出哗然的气势。

没有人会像她,哭哭笑笑,自己心里怕得要死,还逞强安慰别人不要怕。

旸山开晓眺。

他明明该是一座沐浴着日光圣辉的山,却长成了孤寂冷清的青云山。她喊山,也是在喊他的名字。

卓旸敛着眸,仔细描摹着她的脸,将她的脸记在心里。继而转眸,与她一同望着那轮明月。

此时此刻,天边的明月,与心里的明月,都属于他。

在他们约见的青云山,她也曾有过一刻,一刹那,属于他。

“想睡,就睡罢。”

话音甫落,那颗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便欹在了他的肩头。

倘若他是驸马,他可以将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哄睡。可他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做僭越逾矩的事。

良久,落下一声认命般的叹息。

*

抱着熟睡的浮云卿踱将山脚,再一抬眼,正巧看见敬亭颐骑着北落马赶来。

“你把北落接来了?”卓旸问。

敬亭颐颔首说是。他捱着心头排山倒海的醋意,说道:“把她抱上车。骑上你的马,跟我走。”

浮云卿睡得熟,卓旸强忍着恻隐之心,拉上车帘,吩咐车夫回府。

车夫不敢多问,不迭点头说好。

送走浮云卿,敬亭颐与卓旸不再是教书先生,而是蓄意谋逆的乱臣贼子。

敬亭颐睐他一眼,“我们的人,成功潜入了辽国。伪装辽人,攻下了燕云十六州。”

旋即驾马越过卓旸,“燕云十六州,是我送给公主的礼。”

敬亭颐是在警告他。

卓旸苦涩地笑笑,跟在他身后,晃悠悠地走着。

他能拿什么跟敬亭颐比。

(本章完)

作者说:感情戏搭配《Sea La instrumental》这首歌食用,效果嘎嘎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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