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九十一:攻城(营养液加更1000字)91(1 / 2)
俩人的腿像是黏了层米糊, 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这时别的包间的客人已经歇下,浮云卿蹑手蹑脚地踩在羊毡毛地毯上,胳膊一抻, 推开紧闭的门扉。
推开门的“吱呀”声在岑寂的回廊里不断回荡,浮云卿不禁发憷。扽扽衣袖,她稍稍倾身,朝里望了望。
这才明白,所谓“上好的包间”, 指的是屋内落着一张长宽各七尺的大床。床帐自屋顶泄下,薄纱轻帷束出漂亮的褶皱,堆叠着围在床边。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 这张大床, 比公主府卧寝里的拔步床还要奢华。
一间屋里,唯独大床显眼,旁的立柜木架都是平常家具。
一张大床,够两个人睡。浮云卿随手将堪舆图扔到桌上,踱到水盆边兀自卸了妆容。擦净脸后, 又摘下簪珥。脸面素净白皙,莫名透露出几分懵懂。
她把卓旸当成家人,一时并未多想, 坐在床榻边, 轻松自在地晃着腿。
“卓先生, 将就一晚罢。”她说,“大床有大床的好处,咱俩各睡一边, 谁也不打扰谁。”
这头卓旸刚解开行囊, 将浮云卿捎带过来的衣裳和稀奇古怪的首饰, 一一平铺到桌上。
他握着酸疼的腰,倒嘶一口冷气,“您说得倒轻松。您先前不是说,最起码也得在巩州待上十天半月。今下怎么改口说要将就一晚了?”
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浮云卿是什么物件都想往行囊里放。
尽管有轻装出行的念头,可她还是止不住手,捎了一小筐卓旸早先编好的狗尾草,捎了几套精致的茶具水壶,捎了几带榨菜干粮。
只恨不能把阖府搬过来。
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家的公主不宠,他还去宠谁。
卓旸认命地干活儿,将叠好的衣裳放到梨木立柜里,把她一双双干净漂亮的绣花鞋摆到鞋架上。簪珥首饰装在一个浅而宽的篾丝箱里,卓旸把箱端到梳妆台前。
摆出几把常用的篦子簪子,忽地想到一件事:他不会挽各种各样的髻式,也不会编精致的小辫子。
悄摸瞥眼浮云卿,不料碰巧与她对视。
浮云卿眨巴眨巴眼,拍了拍身旁的床褥,“这么冷的天,就只有一间房,难道你还想打地铺睡吗?”
卓旸却回:“我手很笨,不会编辫子,不会挽发髻。”
浮云卿满不在意地噢了声,在卓旸面前烜耀自己灵活的十根手指头,“这都不叫事儿。出发前,我跟尾犯学了几种挽髻的手法。我自己会编,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囖。”
卓旸说好。说完话又折回桌边,把狗尾草编成的小动物,一个一个地摆在桌几上面。
在不算宽敞的屋里,他踱来踱去。瞧起来像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其实认真窥窥,他这番纯是白忙活。
踱来踱去,扫扫屋,擦擦镜,将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摆成横排竖列,摆出了千军万军亟待上战场的气势。
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心慌得扑通扑通跳。
浮云卿趴在柔软的褥子里,歪着头,不解问:“那些事,有什么好忙的?”
闻言,卓旸身子一僵,“收拾总比不收拾好。”
浮云卿嘁了声,犹豫问:“你不会不想跟我同睡罢?”
她认真劝道:“你看看这屋里,哪有多余的被褥供你打地铺。还是说,你想大半夜出门,绕着不熟悉的内城来回转,试图踅摸出合心意的脚店。可不能!你不是说,会留在这里保护我么。”
卓旸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越咳脸皮红得越厉害。
“自古女有女诫,男有男德。没多余的被褥不要紧,我铺几件衣裳,将就睡。”说着就捞起几件厚实的氅衣,比划着怎么铺最划算。
浮云卿白他一眼,“咱们俩之间就不搞那些虚的了。我反思,我睡相不好。所以呢,我会在咱们俩中间放一些物件。至于放什么嚜……”
旋即指着案几上面摆着的一排小动物兵,“就他们囖。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只是看着,心里就愉悦得紧。喜欢就会万分珍惜,自然就会收敛动作。”
见卓旸仍不为所动,浮云卿坐起身,试探问:“要不,我打地铺睡,你睡床?”
卓旸登时摇头说那怎么行,“总……总之,与您同睡是逾越,是失礼。这是歇在巩州的第一夜,万一虢国夫人使阴招,我打地铺睡,方便起来应付。”
言讫,丝滑地铺好了床铺,熟稔地躺倒窝好,动作快得甚至出了残影。
因着一套动作迅疾,甚至还旋出一阵风,扑灭了桕烛。
屋内霎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浮云卿无语凝噎。
“要你跟我睡一觉,怎么跟要你命一样。”她裹着厚厚的棉被褥,低声嘟囔着。
卓旸也裹紧氅衣,心里叹巩州的冬天真是冷得渗骨。打地铺冷,但他不后悔。于公于私,他都得坚守底线,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
他是浮云卿的先生,是教育她的长辈。哪有长辈跟年青小辈共睡一张床的道理。再说,朋友妻,不可欺。虽说他将自己视为第三者,可心里那道防线,怎么也跨不过去。
浮云卿想不想是一回事,他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正因她天真良善,他才得起好带头作用。
他得展示给她看,男人就得时刻铭记男德——不暧昧,不主动,不接近。
他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但他的爱不是。他爱得坦荡光明,不掺带半分霪念邪欲。
那张柔软宽敞的床榻是一张密不透风的蜘蛛网,一旦他投身进去,就会被蜘蛛网拖到深渊里面。
那样他的爱就不再纯粹,他不愿这样。他还是想与她保持一些该有的距离,交流攀谈得体,时刻保持警惕,扫除危机。
就像今晚这般,他侧躺在氅衣铺上,阖眼假寐,听着屋外的动静。
“咔嚓——”
卓旸猛地坐起身,握紧剑鞘,“什么声音?”
这厢浮云卿意识朦胧,差半步就要进入梦乡。悠悠转醒,见床尾有道黑魆魆的身影,一动不动。
像个索命的鬼魂一般。
浮云卿兀突突地拍着胸口,“卓先生,你是成心吓我吗?”
“咔嚓——”
又一阵清脆的声音,荡在卓旸耳边。
卓旸睡意全无,骤然站起身,快步踅到浮云卿身旁,把浮云卿吓得半死。
她捂着悸动不安的心,大喘着气,低声斥卓旸:“做事前,好歹跟我说一声。”
卓旸眸色慌乱,拿起短刃直往她手里塞,“外面有动静。听起来,像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这一句,惊得浮云卿没了半条魂。
“人头落地?”她雌懦地吞咽了下,“我怎么没听见。”
这会儿再睁眼,已经能看清屋内的陈设布局。
浮云卿对卓旸的话存着疑。
她与卓旸出门,死士跟在身后。就算有人头落地,那也会是死士处理了虢国夫人派来的刺客。
她信死士,因着死士由敬亭颐亲手培养。虽然跟敬亭颐闹了别扭,但她从不质疑敬亭颐的能力。她那执拗的郎君,哪方面都出众。他能把所有事都做到极致,尤其是与她有关的事。
浮云卿趿鞋踱到窗边,抻出长杆,把窗棂挑开一条缝。
外面一片岑寂,侧耳细听,能听出冰凌一点一点地化成水的窸窣声。
啪嗒,啪嗒……
卓旸凑到她身边,疑惑地嘟囔:“我听的分明不是这个声音。” 哪怕只侧开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缝,可凛冬的寒气仍扑面而来。浮云卿欹着墙,揉了揉冰凉的鼻尖,回道:“那就把窗棂开展,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