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百零八:坦白108(2 / 2)

恍惚间,他跟着刘英成一起死了回。

但最后咽气的只有刘英成,死不瞑目。他的眼珠往外凸着,直愣愣地剜着敬亭颐,用凄惨的死相一遍遍地质问敬亭颐:你为什么要杀我?

是啊,为什么呢……

夜间的风将敬亭颐的身形吹得愈发清瘦。如今,他如愿做了具行尸走肉。再往前摇摇欲坠地走,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或许从他杀害第一个潜进府的死士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敬亭颐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死士把刘英成的尸身带下去,“剁碎,或者藏好,你们自己选。”

无论如何,刘英成的尸身不能被虢州庄的人发现。

敬亭颐给自己找着借口。或许是发现刘英成被旁人下了毒,活着也是痛苦,不如给他个了断。

又或许,他怎样通风报信都可以,但万万不该打浮云卿的主意。

过了今晚,他就真的无法回头了。他把自己逼上绝路,偏偏还要若无其事地演戏粉饰。

今晚,敬亭颐又是一身雪色长袍,映在月光里,脸庞被泡得模糊。

浮云卿想,眼见不一定为实。

先前,她坚定地以为,死士是给禁中通风报信。不曾想,人家一个接一个地潜进府,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杀她。

无巧不成书,刘英成一番话里透露许多信息,偏偏她就听到“刺杀公主”四个字。

看样子,死士与敬亭颐是一伙的,不过中间闹出了不愉快,双方互斗。

所以,敬亭颐也是想杀害她的罢。

所以他真正的难言之隐,是作为她的教书先生,作为她的驸马,她的郎君,却想杀害她。

这才是他心底的秘密。

浮云卿害怕地捂紧胸口,生怕自己的心会跟那死士一样,被敬亭颐毫不留情地捅穿。

她想逃,可往哪里逃呢。敬亭颐布下天罗地网,她逃到任何一处,都会被网罩得挣脱不出。

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敬亭颐朝她踱来。

“夜已深,您该回去歇息了。”敬亭颐僝僽地出声道,“今晚,让我伺候您洗漱,好么?我有些话想对您说。”

浮云卿自然说不好,可敬亭颐却置若罔闻,牵起她的手,踅及卧寝。

他端来一盆热水,给她洗脚。趁此时机,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等到数九寒冬,您可千万不能再这么任性囖。不能大冷天的跑到外面傻站,不能穿单薄的棉袜和薄底的鞋履。往后要听女使的话,穿冬袜,着冬靴。这样就能无所顾虑地淌雪了。”

“季节更替,常常容易生病。来年开春之际,厚衣裳不要急着脱。等到春暖花开,才能换上春季的衣裳。多喝水,不要总是等到渴了再喝。多喝热水,多吃热饭。小姑娘家,心肺肠胃都要照顾好,不能落下一处病根。”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吃饱睡好之余,不要忘了学习读书。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懂的就要问,不要怕麻烦别人。”

敬亭颐捧着棉布手巾给她擦脚,看她始终乖巧地坐在床榻边,一时并未多想,折到盆边盥了手。再折回时,竟见浮云卿泪流满面。

是被他那副模样吓到了罢。

他揉了揉浮云卿的发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我想,你还能做得更好。”

擦掉她的泪,他转身想走,却猛地被浮云卿拉了过去。

天旋地转间,他欺着浮云卿的身,俩人一同倒在柔软的床褥上。

床幔应景地散落,将他们俩拢在一方旖旎的小天地里。

身下的小姑娘无助地扯着他的衣袖,哭得脸颊粉红,凌乱的发丝沾在脸侧,看起来像是被欺负得狠了。

很像洞房花烛夜,但敬亭颐清楚,这夜不是洞房花烛,而是姗姗来迟的诀别。

他不知道浮云卿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此停留。

敬亭颐慢慢地把衣袖从浮云卿手里抽出,狠下心来,无视她的挽留。

“睡罢,我一直都在。”

因他这话,浮云卿原本止住的泪,此刻报复似的流得更凶。

她大胆地用腿环紧敬亭颐劲瘦的腰身,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的腿丈量过他身上各处的尺.寸,所以在这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敬亭颐有多憔悴。

白皙的腿肚从凌乱的亵衣里抻了出来,可敬亭颐却没有半分与她狎戏的心思。

“不要哭,睡觉。”

浮云卿不依。

她心里又是惊慌又是害怕,颤声说道:“之前某一晚,卓旸莫名变成了个话痨,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后来他死了。今晚你也是这样,你要做什么?”

其实她知道答案,但仍想听敬亭颐亲口说出。

然而敬亭颐再一次避开这个话头,继续劝她好好歇息。

不说,就当是默认了罢。浮云卿双腿绞得更紧,搂紧敬亭颐的脖颈往下压。

“敬亭颐,你把我当什么?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宠物么?那我们呢,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当成什么,当成唯一的爱人。什么关系,如她所见,夫妻关系。只可惜,这份关系就快要走到头了。

敬亭颐握着浮云卿的小腿往下掰,一面俯身吻去她的眼泪,声音低哑缱绻,“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公主虔诚的奴,公主也当为我一人的主……”

然而这并非他所愿。

“可您不必为我一人的主。您属于大家,而我属于您,这就足够。”

他用轻佻又真诚的话,四两拨千斤地绕开浮云卿想听的话头。

不过他的话毫无作用,反而让浮云卿哭得更凶。

她执着地扒紧他的身,仿佛只有紧紧相贴,内心的不安焦躁才能被抚平。

真到要诀别的时候,敬亭颐反倒彻底平静下来。

他不做任何反抗,任由浮云卿往他怀里乱拱。

怪可怜的,他就好心肠地再安抚安抚她罢。

敬亭颐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他极其狡猾,溜进更深的腔壁后,渡去一个药丸。

“睡罢,好好地睡一觉。我保证,等您再醒来时,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如您所愿。”

这个时候,浮云卿才意识到,她又中了敬亭颐设下的计。

她当然知道这深藏不露的药丸是什么,那是她与敬亭颐共同研制的阿胶柏子丸,专治失眠。药丸的分量,足够她昏睡上几天几夜。她竭力挣扎,可眼皮越来越沉重。昏睡前,她忽然明白了所有。

敬亭颐要抛弃她,独身去邓州。此去如商湖一行,再难回来。

昏睡着的浮云卿依旧流着泪,敬亭颐耐心地给她擦泪,“真是水做的孩子。”

想来也是可笑,等浮云卿不哭了,他眼底又泛起红意。

万籁俱寂之时,他终于可以把心里话掏出来,摆在明面上。他是苟且偷生的失败者,但他的爱不是。

“只在爱着你时,我才是自由的。”

“我爱你。”

泪珠落在浮云卿的唇瓣上,他低头细细吻去。

盖好被褥,掖紧被角,拢紧床幔,就像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门扉一开一合,他就已经走出卧寝。

剩下的,就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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