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29节(2 / 2)
“十年前,‘阎魔罗王’曾在那里犯下滔天罪行,屠尽一村居民,令那地化作尸山血海。那村此后便静无人烟,然而近来却有传言,说是那里现今有了些人息,甚而有人称‘阎魔罗王’再度出没,将那村霸据作自己的山头。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我想让你去看看。”
又是和“阎魔罗王”有关之事。方惊愚蹙眉,不知自何时起,那逃犯便似一张蛛网,与自己身边的一切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能携帮手去么?”他问。
“自然可以,‘阎魔罗王’乃蓬莱头号凶犯,凡与其有关之事,府中捕吏皆能听候你调遣。”玉印卫道,“还有原来那蓬莱骑队里的头项,你同他熟识罢?他曾见过‘阎魔罗王’一面,又是沙场老手,你若觉得与他做个搭子更得心应手,便也叫上他一齐去罢。”
方惊愚点了点头,又见老妇干枯的嘴角咧开一抹微笑。“此事甚是紧要,若你这回能立下功劳,指不定便可得蓬莱仙宫赏赐的‘仙馔’了。”
方惊愚心里却一苦。“仙馔”,这件物事在如今的他听来已不是那般可望而不可即了。他是备受瞩目的白帝之子,压在肩上的担子较以往更是沉重。但话说回来,他确是要靠“仙馔”使气力倍蓰,拥有可与仙山卫相匹的一战之力,好作下步打算。
“弟子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捕得‘阎魔罗王’。”他最后道。
离开蓬莱府,方惊愚又回家中打点了行囊。当日午后,一行人便乘马奔向觅鹿村。
这回去的统共二三十人,由两人作先阵打头,方惊愚、小椒紧随其后。因方惊愚仍不放心将楚狂这形迹可疑的人留在空无一人的家中,且见这厮尚且有胆去杀玉鸡卫,武功底子约莫也差不到哪儿去,便也将他自院里拖出来了,携在身边。
那常被他们称作“头项”的粗壮独眼汉子也一起来了,一段时日不见,他肌肤又似黧黑了些,带着洒脱的野气。独眼男人骑跨于黑骊之上,豪快地对方惊愚笑道:
“惊愚,咱们又见面了!”
方惊愚难得地淡淡一笑:“这回有头项搭把手,我的心也踏实了不少。”
独眼男人笑道:“哪儿的话!我也盼着能早日捕得‘阎魔罗王’,好报那一箭之仇。你肯捎上我,应是我向你道谢才是。”他的目光掠过方惊愚身旁的小椒,落在一位骑着白青毛的人影上。头项探询地问,“这位小兄弟是?”
楚狂正怯怯地伏在马儿上,不知何时,他寻来了一块缎条手帕子包住了头脸。方惊愚道:“这是我家中新赎来的厮役,我见他有些拳脚本事,便携在了身边。”
头项点了点头。然而楚狂却死死盯着他那只被丝质眼罩覆着的瞎眼,先脱口而出:“对不住。”
独眼男人满心奇怪:“为何要同我说‘对不住’?”再一看那厮役,又飞快地将脸埋在马背上,一副羞怕见人的模样,更觉古怪。方惊愚也纳闷着,然而也替他说话道,“头项莫见怪,这下仆少了根脑筋,平日里疯疯癫癫的,离奇话甚多。”于是众人便也不把这怪话放在心里,策马前行。
奔走了一二个时辰,天色渐阴,日头薄薄的,像一片轻飘飘的剪纸,连光也是虚的,然而乌云却是实芯的厚重,里头似灌满了铁浆。远远的能望见觅鹿村,枯禾赤野,几顶草棚在道旁的污雪后冒了顶。一缕炊烟宛若细线,连着天地,这村里果真似有着人息。
入村需经一条崎岖小道,马不可行。众人将汗浸浸的马儿牵到槐树边拴好,商量着如何进村。
楚狂下了马后,忽转了先前那畏怯的模样,自前襟里掏出藏着的一只大包子,大嚼起来,吃得满嘴油光。一面吃,他两只眼一面同鹞鹰似的,迸出两道精光。楚狂不耐烦地对方惊愚道,“有甚么好商量的?与其来这里云游观光,不若早些同我出蓬莱的好……”
方惊愚听他说出这等离经叛道之言,心里不免一慌,赶忙夺过他手里的包子,猛塞进他嘴里。
楚狂呜呜直叫。方惊愚冷冷地问他道:“哪儿来的包子?”
“乘你们不在时,上街里买的。”
“哪儿来的银钱?”
“乘你们不在时,在榻底翻出来的。”
方惊愚暗暗心惊,这厮怎会知道自己这打小便有的藏钱的习癖?他将楚狂揪至一旁,压低嗓音,严切道:“方才出蓬莱的话,你不许再说第二次,知道了么?”
“主子,你怕羞呀?”楚狂继续嚼着包子,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我知道你想出蓬莱的。你若一声令下,我便是驮,也会给你驮出蓬莱去。”
“我不出去!我要留在这里!”方惊愚咬牙切齿,扬声道。仙山吏们将愕然的目光投过来,看得他脸上微红,于是又恨声对楚狂说,“总而言之,我现今只想做个本分之人,老老实实守好蓬莱。你也别与我说什么翻天关的话了,要掉脑袋的,知道了么?”
楚狂哼了一声,却撇过脑袋去,默默地嚼着包子,不理会他。这厮倒还拿乔起来了,于是方惊愚也赌气似的不理他,招呼其余人同上石径,一齐进了觅鹿村。
村中井堙木刊,甚是荒凉。偶听得几声鸟雀啁啾,也是不成曲调的零零碎碎。土地硬壳子一般,盖着污黑的雪。走不多时,道旁隐隐出现了些人影,鹑衣百结,手脚细得似鸟爪子,都没精打采地伏在地上,破布衫底下隐约可见漆黑的烙印,看来这些人是曾私走天关、后来又被逮住的“走肉”无疑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走肉’?”小椒望着那些人,小声问道。他们的脸颊惨白,好似幽魂,教她害怕。
独眼男人道:“此地曾遭‘阎魔罗王’血洗,没了人烟。约莫是‘走肉’们服了刑后便流落此地,又见这里僻静,少有世人搅扰,便在此定居了罢。”
趴在道旁的“走肉”见一众仙山吏前来,虽觉恐惧,却因饥馁而无力,只颤了几下手脚,便又躺落在地。在一旁的楚狂却横插一口,叫嚣道:
“呸,‘阎魔罗王’才没干过那种事!”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他又知趣地住了嘴,嚼着包子别过脸,哼哼唧唧道:“我脑筋有问题,刚才不过是随口说的胡话,莫放在心上。”
小椒又接着磕巴地问:“那……‘阎魔罗王’又会在哪儿?他既霸占了这地方,这些人都不觉恐惧么?为何不跑?”
众人皆蹙眉,找不出这问题的答案,有人道:“该不会是玉印卫她老人家弄错了罢?阎魔罗王根本没来这里!”又有人说,“若此地风平浪静,玉印卫大人又怎会派咱们前来?”
争论持续了片刻,最后,方惊愚指向那一线炊烟,道:“不论如何,我们应过去看看。那里兴许会有咱们要的答案。”
于是一行人迤迤逦逦地前行。愈往前走,四周的景致便愈发枯败苍凉,风里还隐隐散着一股尸解似的恶臭。过不多时,忽有仙山吏惊叫道:
“前头的是什么人?”
众人便将目光抛向了路的尽头,迎面歪歪斜斜地走过来两人,趔趄着,似才去过势的阉人。那两个人影走近了,然而一股惊心骇胆的恶臭也随之而来。一众蚊蝇在他们身上乱舞,一人戴六合帽,大腹便便;一人着明金衣,看着年纪甚轻。两人的脸色皆白惨惨的,似傅了粉。
这两人看着面熟,独眼男人紧盯着他们半晌,忽而色变,立即抓住方惊愚的臂膀道:“……是他们!”
方惊愚自然也认出了这两人,脸色微变。一个月前,他们曾打过照面——是他曾在铜井村吉顺客栈里见过的游商和游侠儿!
“你们怎么在这里?”方惊愚试探着问道。
那两人曾在邪教“大源道”的操虫使陈小二的手里受了伤,可方惊愚后来听同行的仙山吏说,此两人过后便离奇地没了踪影,不知去向。
此时这二人打着颤,似犯了羊角疯,游商眼珠子翻白,嘴里断断续续地吟哦:
“头……头。”
“头怎么了?”
游侠儿也抽搐着,然而脸上浮现出阴惨惨的笑意:“你们看见,我们的……头……了么?”
陡然间,他们的颈子齐齐断裂,头滚落到了足下!这时众人惊见那两只头颅皆少了一半,断面血肉模糊,只是方才用巾帽遮着,竟教人不察。方惊愚低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