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40节(2 / 2)

  此时打开口袋一看,只见里头是许多漆黑肉片,竟似虫儿一般蠕动不已。方惊愚看得胆寒,楚狂指着这玩意儿,莫非是要自己给他喂这肉片么?

  但他忽又想起昔日自己重伤时,似曾听见楚狂说这肉片可愈伤,也可增气力。这物兴许同“仙馔”有异曲同工之妙,往时觅鹿村民和头项也曾吃过。吃了是疯,不吃是死。当下也不是夷由之时,他只能捉起一条肉片,捏开楚狂的口,塞了进去。

  楚狂咽下那肉片后片晌,忽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便呕一口血,倒比先前伤势更劣一般。方惊愚看得心惊肉跳,却听他轻轻道:

  “……痛。”

  “哪儿痛?”方惊愚忙问道。

  “……头痛。”楚狂慢慢说,两眼依然无神。可方惊愚却松了口气,头上比伤处更痛,那便是有转机了。再一望他胸腹的伤,竟开始愈合。这“大源道”教主给的肉片确有某种奇效。

  现今还不知这肉片会有什么害,但为保楚狂性命,方惊愚也只得行此下策。小椒已将马行至前头,他也执缰紧随而上。

  镇海门映入眼帘,只是前头也蚁聚着连片兵勇,黑黑沉沉的一片。此时身后玉鸡卫与玉印卫纵骑赶来,两相夹击,他们无路可逃,仿若釜里游鱼。

  正在此时,镇海门的守卒里冲出一骑,那人持精钢战剑,向他们扑来。与此同时,玉鸡卫在三人身后放声大笑:

  “小子休想走脱!”

  几弹指再度袭来,便似戕命恶兽,紧咬他们不放。方惊愚忧心楚狂受击,拨转马头,旋身周护。然而仅接一指,便教他浑身如受锯牙咬噬,剧痛不已。正要抵挡不住时,却见身后那骑卒挥剑而来,方惊愚正要撄其剑锋,却见那骑卒掠过自己身畔,长剑扫出,拦下玉鸡卫,剑势凌厉,一瞬间万壑生风。

  方惊愚睁大了眼。

  他看到一个本不应出现于此的故识。

  非但是他,连玉鸡卫也瞪眼咋舌。那骑卒披一身明光甲,身如巇岳,剑目如星,好似恣睢猛虎,正是琅玕卫!

  镇海门的守卒们一一上前,簇住琅玕卫,将方惊愚一行人护在身后。原来这并非镇海门的阍人,而是琅玕卫旧部。他们在瀛洲与边关偃伏多年,在此刻终于重见天日。

  方惊愚舌桥不下,半晌才磕巴道:“……爹?”

  就连玉鸡卫勃然色变,喝道:“琅玕卫,你不是已撒手尘寰了么?怎会在此!”

  忽然间,老人醍醐灌顶,他确听靺鞨卫说过方府出殡,琅玕卫辞世,却嘱咐府中下人烧毁其遗体,只余一盒骨灰,故无法对方惊愚行“滴骨法”。但若那与世长辞之事也只是一个假象呢?琅玕卫既能保住白帝遗孤二十余年,便断然不是个愚鲁之人。玉鸡卫也曾疑心过他尚未身死,果不其然,这个想法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琅玕卫非但没死,还将飞翼伏,在镇海门布下了伏兵。

  玉鸡卫忽而仰天长笑,腔膛巨震。蓬莱上下竟被这一家子愚弄了二十余年!

  男人付之一笑:“琅玕卫确已身死,死在了靺鞨卫眼前。此时此刻的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方怀贤!”

  他举起钢剑,剑上跃动着晨曦,便似一道高举的烽烟。军吏们一呼百应,人潮汹涌,盖过了溟海的风涛声。天际显出熔金般的晖光,旭日行将东升。男人对身后的仙山吏们嘶声喝道:

  “弟兄们,随我护驾!送新帝出关!”

第47章 青史传名(卷一完)

  转瞬间,琅玕卫与玉鸡卫杀作一团。

  仙山卫之间一旦锋刃相接,便可动天骇地。琅玕卫持精钢长剑,力震六合四海。玉鸡卫则一双铁掌刀枪不入,气贯苍天白虹。一时间,镇海门前掀起冲霄尘沙。寻常军士若不慎撞进他们交搏的声浪里,轻则筋裂骨折,重则命丧黄泉,故而眼见此景,众士卒皆不敢近前。

  玉鸡卫微微蹙眉,他听闻琅玕卫卧病已久,疾不可为,可此时一交手,却觉对面这男人活龙鲜健,怎像一位久病之人?琅玕卫出手凌厉,甚而比九年前更为武艺精湛,于是老者喝道:

  “琅玕卫!你那病恙之态也是伪饰么?”

  琅玕卫微微一笑:“敝人虽不善计谋,却绝不是莽夫。与其缠绵病榻,还是身死沙场来的好。”他怒目圆睁,忽然高喝道:“方家屈己不发二十余年,皆是为了这一天!白帝并非暴君,不过是有人颠倒黑白,将他谰言诬害。蓬莱需新君践祚,出征溟海,终至归墟,断绝连天雪害!”

  男人回首喝道:“惊愚,走!从镇海门出去,乘舟至瀛洲!”

  方惊愚怔怔地道:“那……爹您呢?”

  他望着琅玕卫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幼时只能伏地爬行时,他曾许多次望着这魁岸的身影,琅玕卫的冷漠曾令他满怀哀戚。但现今不同了,他明白这身影是岩墙、是大楯、是挑檐,替他挡下了雨雪风霜。

  琅玕卫朗声笑道:“莫怕!你爹狡兔三窟,蓬莱、瀛洲、方壶皆有涉足。去罢,爹随后赶上!”

  玉鸡卫却冷冷一笑,“琅玕卫未免太过托大。你在仙山卫里不过名列第八,竟也想同老夫分庭抗礼?真是痴人说梦!”

  老者弯身,十指宛若铁刀,插入土地。众人竟觉脚下震颤不已,似海运山鸣,不禁惊疑,莫非这老人能将这片地掀个翻覆么?

  突然间,一枚铁箭宛若飞鸿,掠空而过,直刺玉鸡卫。玉鸡卫两手正插在地里,无暇抬起,可他却一仰脖颈,两排锯子似的森森铁齿上下一打,猛地衔住那箭。

  众人正晃神,却见前方黑骊上一个戴铁面的青年手执骨弓,气喘吁吁地喝道:“放火药鞭箭!”

  这确是个袭击玉鸡卫的大好时机,于是弓手们纷纷引弓,火药炸裂声不绝于耳。那青年正是楚狂,才从重伤中转愈,他脸庞极苍白,口角仍挂着血痕,身子便似一张纸片,摇摇欲坠。然而他不顾方惊愚的劝阻,寻了一匹花马骑上,冲进烟幕,向着玉鸡卫发箭。

  楚狂深知这老人有铜头铁臂,与其交手时一丝懈怠之意皆不可有,不然战局会于顷刻间被扭转。

  黄沙漫漫,看不清四周,便似垂地厚云一般。风烟里忽而迸出一道呼啸,是玉鸡卫弹指的声响。楚狂旋身避让,然而因头上突如其来的昏眩感动作钝了些,滑落马下。眼见着那烈风将至身前,一旁却伸来一剑,硬生生地将其阻住。

  楚狂愕然地抬眼,却见琅玕卫伫立于自己身前。一柄长剑精光闪闪,仿佛会替他挡下一切险厄。

  琅玕卫亦回望着他,那毅然而冷硬的目光忽如春冰一般涣释了。

  “悯圣。”男人唤道。

  楚狂突而一阵恍神。

  他头痛难耐,自方才吃了那“大源道”教主予的肉片后,他虽伤愈,然而头脑更发混沌。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何事。他与琅玕卫是旧识么?

  男人转过身,粗粝的指腹抚上了他的面庞,目光里有怀恋、歉疚与不舍,道:

  “你做得很好,是爹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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