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71节(2 / 2)

  又有人道:“你诚惶诚惧什么!这些日子里,你同殿下简直是水桶上铁箍,难分难解着呢。不过是一起吃酒,有甚怕的?”

  楚狂咬牙切齿,“我是从人,是不配同主子同席的。”

  方惊愚莫名其妙,但看出他在千方百计避着自己,当即冷脸道:“你怎么不配?你是我家祠里供着的爷爷,当入上座。”

  楚狂却大叫:“不要!我就是不想进去吃饭!鱼虾骨刺塞牙缝儿,我想吃煨番薯!”

  他蛮横无理,大嚷大闹,却教瀛洲兵士们傻了眼。初来瀛洲时,楚狂一副矢忠模样,水里的蚂蟥似的,死巴方惊愚不放,而今二人却离心离德起来。但军士们一想到楚狂平日里便是个摇头疯子,反复无常,倒也不多计较。

  只是瀛洲少土,这番薯不似在蓬莱,稀贵得紧,不是想吃便能吃到的。楚狂这要求简直是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雷泽营将士们面面相觑,有人道:“青玉膏山脚下有个卖薯翁,只是神出鬼没的,时候不定,辰光不早了,现时应不在。”

  方惊愚揪住楚狂,道:“别惦记着番薯了,都有山珍海错了,吃那玩意儿作甚?”

  楚狂却闹别扭,扭头便想走。兵丁们赶忙拦住他去路,嘻嘻哈哈地将两人簇进帐中。楚狂只得气闷闷地坐下,埋头吃红煨鳗,也不说话。

  有人笑道:“楚兄弟,你发甚闷气呢!这段时日是大喜的日子,你是打倒玉鸡卫的选锋主力,要不咱们今日颁你金册、金宝,封你作玉鸡卫算了。”

  楚狂道,“算了,这名头污浊难听,会脏人耳朵。”他又说,“老子才不屑当那仙山卫。况且殿下志向更大,想做天子呢。”

  方惊愚看向他,他却别开眼睛。并不是出于谦挹,像是心里有些顾虑。方惊愚想:这厮又在拿乔什么?他将身子挪过去,楚狂便挪远一点儿。两人寸进寸退,像在玩一个默契的游戏。

  楚狂如何古怪反常,方惊愚早已见识过多次,但现时他有更想验明之事。因而当军士们耍酒戏,撺掇他和楚狂再比试一回剑法时,方惊愚爽脆答应了。

  纵使楚狂如何百般不愿,却也被起哄着拿起了剑。两人在帐中两头不丁不八地站定,同上回那般杀作一团。

  方惊愚曾见过楚狂那手精妙绝伦的方家剑法,有意试探,迭出奇招,楚狂剑术、技击却表现得一塌糊涂。还没过上几招,便弃剑抱头而走,叫道:

  “殿下厉害,我不打了,不打了!”

  方惊愚不信,捉住他腕子,擒抱绊摔。身体相接的一刻,楚狂的身子突而变得僵硬。

  一旁的兵丁们哄笑:“阿楚对上玉鸡卫时勇不可当,怎么对上殿下时便作了怂包?”

  “所谓一物降一物,殿下乃阿楚的克星是也。”

  楚狂忿忿挣脱了方惊愚的怀抱,回到席上,闷不作声地吃酒。方惊愚心知他心里藏着密辛,便邀他同饮,问他:“怎么突然间闹这么大的气性,我又惹到你了?”

  “没有。”

  “那就是心里有不安适的事?同我说说罢,我又不是外人。”

  楚狂说:“是,你不是外人,你是内人。”

  说罢这话,两人忽而同时怔住了。方惊愚觑着楚狂,只见他两眼水润润,光亮亮,像夜月流光,里头藏着新愁旧绪。方惊愚欲言又止,最后道:“你既不想说,也不急于这一时。今夜咱们便吃酒罢,我会等到你想说的时候。”

  两人推杯换盏,同兵丁们玩隔座送钩,享卮酒彘肩。方惊愚方才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生疑。一个同兄长生得极似、会吹筚篥、会方家剑法的人,天下真是再难寻到第二个。于是他有意灌醉楚狂,从其口里探听真相。而楚狂正恰也想灌醉他,从而脱身,免得他再行打探。

  酒过三巡,两人皆面色酡红。瀛洲人喜饮烧酒,劣而烟气重,吃多了难受。

  吃到后来,楚狂捂嘴,道:“不行了,我要吐了。”

  他抬头一看,却见方惊愚早一头栽倒了。楚狂踹他几脚,见没动静,赶忙奔出帐子,一气吐了个稀里哗啦。尔后他用水漱口,心想,醉得这般厉害,之后要拿绿豆粉荡皮切片吃了,解解酒才成。

  这时天上雨洗风飘,地上暗昧连绵。楚狂的余光忽而瞥见一个人影,他抬起头,却见师父静静地站在雨中,银面熠熠生辉。

  “师父?”

  他迟疑着叫道,那影子并不应答。

  楚狂用力捶脑袋,这是他吃多了酒后的幻觉么?

  但他心知肚明,哪怕是不吃酒,他的幻视也愈来愈重了。平时只是在做噩梦时会见到的黑影,现今竟已时刻在他视界中大摆大晃。他突然后怕,自己疯症日笃,往后会因此而伤到旁人么?

  吐逆之意忽而再度涌上。他忍不住弯身,哇一声呕在船栈上。他到水边洗脸漱口,却看见水波摇曳,自己的脸庞模糊不清,似与师父的面容相叠。

  这时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忽见十指漆黑,仿佛被“仙馔”侵蚀,钻心刺骨地痛。但一眨眼,幻觉又消散不见。

  这时天上点点微明,星光暗淡。楚狂悄没声儿回到帐里,心里涩涩地想,自己再也不要和方惊愚走得太近了。

  如意卫说过,他不能成为方惊愚的软肋。若方惊愚恨他、觉着他无关紧要,那他便能克尽厥责,蹈锋饮血,而不必忧心方惊愚被自己牵累。

  楚狂心绪如麻,酒略醒了几分,然而头脑依旧昏钝。他扶方惊愚回到舱室中,放下来,谁知这时两条臂子忽环住了他的颈,要他身架子松散,兀地塌下来。

  楚狂睁大了眼,方惊愚突而凑近他,衔上了他的唇,齿关失守,他被方惊愚在口里攻城略地。

  “……唔!”

  他想挣扎,却因窒息而失了气力。方惊愚一身铁骨,当搂紧他时,那臂弯便变作了一副囚笼,他无处逃脱。

  是因吃醉了酒罢。楚狂与方惊愚赤目相对,看出对方眼里的酩酊。醉酒后的方惊愚失了神智,疯也似的搂着他亲吻。吻似雨点一般落下来,楚狂昏头转向。两人身上仿佛着火,心里也烧烙,仿佛要就此灼炙成灰。楚狂忽而想,方惊愚似磁石,自己便似南针,虽知不可接近,却不由自主地随其移转。

  捉着方惊愚膀子的手渐而力弱,忽然间,他两眼一昏,堕入黑暗。

  待醒来时,外头海浪席捲,波涛漭漭。楚狂头似铅一般重,睁眼一看,却发觉自己睡在方惊愚臂弯里。

  两人叠手贴脚,极尽暧昧。方惊愚圈住他腰肢,楚狂借着月光,发觉自己身上不见片缕。

  楚狂猛地坐起来,脸色煞白,脑海里仅一个念头在打转:

  完了,他又和方惊愚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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