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90节(1 / 2)

  那俊秀少年却蹙眉,“为何要分头走?此地不是出了个割人性命的大犯么,分开走岂不更凶险?”

  其余几位仙山吏笑道:“这事儿已过了十天半月了,在咱们前头也不知有多少趟仙山吏刮过这地皮了。咱们这次来,不过是再寻寻有无前人漏下的蛛丝马迹,那凶犯也当早逃之夭夭了!”

  于是一众人分头行动。觅鹿村断瓦残垣,雪雾濛濛,枝影驳杂,偶听见几声老鸹的嘹唳。那冷脸少年将剑抽在手里,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少年名唤方惊愚,年交十八,在蓬莱府中玉印卫手下办事,做一名缺衣少食的仙山吏。少有人知,他曾是琅玕卫之子。

  方惊愚审慎地在村径上行进,四下里并无人声,寂如墓园。偶能望见地缝里残存的骨殖,泛着磷磷幽光。断墙上仍有泼溅开的血迹,已然发黑。

  一阵寒风突起,簌簌风声里,他突而辨出细细的喘息声。一刹间,他拔剑出鞘,清喝一声:

  “谁?”

  话音未落,他已机变神速,剑光如冷月白虹,骤然而出,削破一面土壁。雪尘扬溅,一个身影狼狈地自道旁破屋里滚出。那是一个蓬头顑颔的男子,身着破麻衣,其上隐隐可见桃纹绣线,原来是个大源道教徒。

  那教徒身上血迹斑斑,两眼乱颤,口涎直流,似已神智不清,见了方惊愚后惊恐地叫:

  “大仙……大仙!”

  “什么?”

  “大仙降世,大显神通……”那男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突而大叫一声,“饶命哇,大仙,饶命!”说着便狠狠往地上磕起脑瓢儿来,甚而磕破了皮肉,鲜血飞溅。

  方惊愚见了他这疯劲儿,心里也发寒,伸一柄剑鞘向前,生生止住其动作:“别磕了,我也不是大仙!你是谁?”

  那男人兀自嘿嘿傻笑:“是,你不是大仙。”方惊愚又问:“你说的‘大仙’又是何人?”

  “大仙……是一个女孩儿的模样,半只脑壳没了,里头红黄白绿,稀里糊涂!但大仙并不死,兔起鹘落一般,转瞬便横夺咱们数人性命……”男人说,“咱们打破她脑壳,不知破了几多回,她仍活着……那是大仙显灵了哇……”

  “你说的那大仙……还在这处么?”

  “在,在!大仙无处不在,颙望仙山……嘿嘿,祂便在你身后……”

  男子突而急促如发连珠炮一般吐出这番话,说罢这话后,却又如浑身干竭了一般倒落在地,口里喃喃有辞:“大仙……大仙也要来夺我小命……将我送至桃源!”

  突然间,他仰天大笑,用力将头颅往地上磕下。一阵裂响,犹如寒瓜破裂之声,顷刻间,雪地里出现一具尸首。

  方惊愚心胆俱寒,蓦然往身后望去,却见白雪茫茫,空无一人。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然而毕竟公事在身,不可退却。他向前走去,跨过教徒尸首,不知兜兜转转许久,忽在一面断墙边寻到一破洞,洞口用碎石草草塞着。

  他将碎石清去,钻入洞中。洞的另一头接的是一间堀室,里头天女散花似的落着书页。堀室另一边却摆着神台,其间腥臭浓如酦醅,横七竖八地倒着尸首。方惊愚凝眸望向神台之上,一面桃纹旗垂落,是“大源道”的旗招,这里便是教徒们的老巢。

  满地皆是教徒的尸首,却不见凶人的行迹。方惊愚巡行了片刻,又回到室中。此地尚未被前人搜罗过,他谨慎地四察。

  忽然间,他听闻一阵细细的响动。

  方惊愚走过去,在尸丛里发现一个女孩儿,学岁之龄,盖一条破旧红衾。女孩儿遍体鳞伤,不省人事,鼻翼轻轻翕动,发出猫儿似的嘤咛声。

  扭过头去,方惊愚见到神台上散落着果核、面屑,原来这女孩靠着供品,在此地侥幸得生。他弯下身,解下披风,将那女孩裹起。

  回到村口,其余仙山吏三三两两地回来了,身上也背着些瘦骨嶙峋的人儿。

  有仙山吏道:“凡是身上穿着桃纹衣的教徒都遭害了,有些被关在地窨子里的人先前尚未被发现,咱们便将他们救了出来。”

  又有人说玩笑话道,“这伙人不会是‘大源道’的残孽罢?咱们若将他们救下,是引狼入室了!”

  “这些人大抵是民妇、孩童,靠一些残余食水勉强过活,身上皆是遭虐打后的伤,应不会是教徒。”方惊愚淡淡地开口,“教徒皆死绝了,也不知是谁做下的事——莫非真是‘阎摩罗王’?”

  众人面面相觑,想起那尚未露面的凶嫌,心里有种难以言状的恐惧。

  日薄山间时,他们驱马离开觅路村,赶了几里路,在左近的客舍宿下。仙山吏们吩咐人备下食水、热汤,忙着给这群瘦骨嶙峋的民妇孩童填肚。

  方惊愚忙了半个时辰,扭身回房里一望,那裹红衾的女孩儿却不见了。他寻了半晌,终在客舍后寻到了她。

  冰天雪地里,那女孩儿趴在地上,嘴里叼着一串挂人家檐下的辣椒。咬一口,她便呸呸吐舌,咯吱咯吱地咬起地里的雪,如一只小兽。

  当方惊愚走过去时,她警觉地扭头,龇牙咧嘴。方惊愚看到她头上的豁口,似被钝物击打过,血糊糊的。

  “你伤着了,快过来,我给你包扎。”方惊愚蹙眉道,向她招手。

  然而女孩并不领情,在方惊愚近前时露出一口锯子样的白齿,狠狠啃上他手背。方惊愚吃痛,将手抽出时已留下半圈带血的齿痕。这样一个重伤的孩童竟如此有精神头,一刹间,他想起那大源道教徒曾疯言疯语地道:“大仙……是一个女孩儿的模样!”

  方惊愚捂着流血的手,看向那女孩儿。女童的眼桂圆核儿似的大而漆亮,像警觉的幼猫。

  那是无稽之谈罢,方惊愚想起那疯狂的大源道教徒的言语。一个如此年弱的女孩,怎会是取人性命的凶徒?

  “我不伤你,你过来罢。”方惊愚道,思度她已有幼学年岁,应早哑哑学语过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亲长?”

  女孩儿不答,只是戒备地嚼着辣椒串。方惊愚想,这样野性的孩子,孤独园也未必收。

  他转过身,往屋舍里走去,既带不转这孩子,他便将刀尖药、食水拿来此地。可还未走开几步,他却听得一阵细细的噎泣声。

  “椒……椒。”

  方惊愚扭过头去,却见素雪皑皑,那女孩儿嚼着半截辣茄,已然泪流满面。她不断喃喃道,“椒……”

  皂衣少年返过身来,在她身前蹲下,嗓音柔和了些:

  “这是你的名姓?”

  女孩摇头又点头,眼里充满迷惘和惶惑,显是连自个也记不清了。不知为何,她对“椒”这个字眼有着执念,每念上一回,眼眶里便坠下一颗泪珠子。

  层云邈远,飞雪迷离。方惊愚难得地哂笑,向她伸出手。这一回女孩并未避开,她感到那只带着剑茧的手摩挲着自己发顶,温和而暖热,如一抹晨光:

  “那好,往后我便叫你小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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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陆离驳杂,渐而拼作一片。“雍和大仙”渐渐想起了一切,起先是和女孩儿在宛丘山的堀室里度过的那些日子,继而是那女孩丧命于教徒之手时自己腔膛中迸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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