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116节(2 / 2)

  天符卫轻轻哂笑:“等那一日到来了再论罢。”

  二人立在桃源石门边,相对无言。天地茫茫,万里空寂。白帝最后道:“别走,悯圣。你说过的,会永远留在朕身畔。”天符卫却哀悯地笑道:“若留在陛下身畔,却不能教陛下自晦暗消沉中醒转,下臣倒不如离开的好。”

  于是他旋身向桃源石门走去,一句道别如鸿羽般飘落在寒风中:

  “再会了,陛下。”

  白帝伸手欲捉住他披风,然而此时突而风雪大作,待定睛再看时,眼前却唯留一座桃源石门,天符卫已然不见。

  白帝独立了许久,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颓然跪地。

  在他头顶,燕鸥依然啁啾不休,而他恍觉自己如失群之鸟,独坠此地。这时偌大的归墟上下,除却他一人之外,仅有茫茫冰雪,和即将延续百年之久的孤寂。

  ————

  此时的白帝城中寒意彻骨,殿外急雪回风,老者的讲述暂告一段落。

  楚狂低低喘气,竭力维持神志,偷眼打量着眼前的老者。这老者雪鬓霜髯,然而身裁削挺,如出鞘青锋。而自方才的叙说里,楚狂已然猜到了他的身份。这时楚狂道:

  “因此您就是……白帝?”

  老者沉默不语。楚狂继而道:“您在此地镇守了百余年,只为等到下一位来归墟之人……是么?”

  许久,老者缓缓张口。“是,朕在此地,已不知几十几百年了。朕正是白帝姬挚,许久以前抛却蓬莱之人。”

  楚狂问:“您故事里的那位天符卫……之后可曾回来过?”

  老者望着他的目光忽而柔和了许多,道:“在那往后,朕与他便如参商。穿过桃源石门后便再难寻到此地的路,朕是晓得此事的。你见过他么?没有他引路,你们大抵是难抵达此地的。”

  “是,他是我的……”楚狂迟疑片刻,道,“师父。”

  于是他将当年如何在地肺山被师父救下、自己又如何随着师父一起学箭艺一一讲来。老者听得颔首微笑,目光里流露出怀恋,往事便如垢鉴拂尘,渐渐显露光华,而他也好似变回了那曾与天符卫耀目争光的少年郎。

  待讲完后,楚狂歇一口气,又问道:“师父是天符卫,真名叫方悯圣,我原名也叫方悯圣。我同师父究竟有何干系?”

  “他即是你,你即是他。依朕来看,你是他穿过桃源石门后寻见的他自己。”白帝姬挚道,“他现今在何处?”

  楚狂心中突而一痛,想起骨弓繁弱:“师父他……早已过世了。”

  老者仿佛早料到一般,低垂眉眼,最后仅淡淡道了一句:“是么?他许久不来寻朕,也当是这结果了。”楚狂与他讲明了师父去世前后之事,也见他神色淡然,以为他木人石心,没想到却见一滴浊泪挂在他眼角。这滴百载前眼见仙山数度覆亡而未落的泪,终究是坠了下来。

  “他追随朕最久,也最忠心,然而最后也弃朕而去,便似当初朕弃蓬莱于不顾一般,这大抵便是天谴罢。”

  楚狂望着老者,顷刻之间,他的脊背仿佛佝偻得更深了,若有千万条人命沉甸甸压在其上。这时楚狂忽想出言驳斥,因他忽而明白了师父并未离去,而是自那往后仍一刻不停地为仙山奔走。

  如今在他的视界中,银面人的影子便立于白帝身前,低眉垂眼,凝望着白帝,轻声道:“陛下,下臣便在此处。”然而已显老态的白帝听不见其声音,孤寂地枯坐着。

  楚狂也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服食肉片后可见的银面人也许并非幻觉,而是残存在“仙馔”里的师父的魂神。他对白帝道:“可我仍有些事不解,我记忆里的蓬莱与您所在的蓬莱有些接不上,您说‘蓬莱’‘瀛洲’‘岱舆’为仙山的三朝,可在咱们的世界里却好似全然不是这般模样。”

  “那是哪般模样?”

  “咱们的世界里,有五座仙山——蓬莱、瀛洲、员峤、方壶、岱舆。且咱们那儿的白帝与天符卫已然出征八十余年,在那之后虽有风雪,却未寒冻得太甚,也未天旱……”楚狂一气说了许多话,又开始咳嗽。

  “你们来此地之前,可曾穿过桃源石门?”

  楚狂这才猛然惊醒。遭玉鸡卫、玉印卫追杀、去往瀛洲之前,他们曾穿过镇海石门;从瀛洲前往员峤前,他们也曾从青玉膏山的门页穿过;自岱舆至归墟,他们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城关的桃源石门——每一次去往下一处前,他们皆穿过了桃源石门!

  “那便是说……根本没有五座仙山,只有一座么?咱们不过是去往了不同年代的仙山?”

  “是,自始至终,便只有蓬莱一座仙山。诸位穿过桃源石门后所见的‘瀛洲’,乃至‘员峤’‘方壶’‘岱舆’,不过是不同年月里的‘蓬莱’。”老者斩钉截铁道。“从头至尾,你们皆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楚狂瞠目结舌。

  良久,他苦笑道:“陛下是想说,咱们兜兜转转,却未能走出蓬莱。那止遏风雪的法子也未能寻见,而此处便是一切的终点,是么?”

  白帝点头。楚狂又道:“既然如此,‘昌意帝’又是何人?”

  听了这话,白帝反愣住了:“谁?”

  “昌意帝,他不是您胞弟么?在咱们的世界里,他在蓬莱摄政,传闻他手刃了陛下登极。”楚狂说着,却也愈来愈疑惑,因他望见白帝同样面有惑色:

  “朕……并无胞弟。因朕生于战乱之年,纵有血胞,也尽数亡命了。”

  忽然间,一阵恶寒袭上了楚狂脊背。白帝若无胞弟,那昌意帝又是何人?

  昌意帝主政的蓬莱,为何与白帝口里所述的蓬莱相去甚远?错乱的年月,被刻意毁损的史书……他心中忽冒出一个可怖的猜测。

  “他久居归墟,不知其后之事。”

  忽然间,视界里银面人的影子突而开口,楚狂望见银面人向自己走来。

  “往后的事,由我向你叙说罢,楚狂。”

  ————

  于是天符卫的影子开始向楚狂讲起一段往事。

  与白帝别过后,天符卫便踏入桃源石门中,去往了下一个年代,他寻见了方至归墟的白帝姬挚。

  那一日大雪纷飞,天符卫暗入帐中,恰撞见面色怏怏的白帝。白帝见了他,脸色恍然,忽而猛扑而上,揽住了他,头埋在他颈侧,口里呜呜有声,仿佛在抽泣。

  “悯圣!”白帝语无伦次道,“朕以为……朕以为你已故世了。”

  天符卫回抱他,良久轻轻放开怀抱,与白帝正色道:“陛下,下臣并非这年代的天符卫,而是穿过桃源石门而来的将来之人。”

  他俩互相一叙,方知不久前这时代的天符卫已身死溟海。这时代的白帝一路历尽艰险,终至此地。白帝也讶异于他所讲,才知桃源石门有这等奇效。最后,天符卫与白帝郑重其事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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