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126节(2 / 2)
方惊愚在楚狂身后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爹?”
“没怎么,我听闻响动,怕悯圣害病,故来瞧瞧了。”
“悯圣哥没事,方才我也给他吃了药汤。”
琅玕卫点头,目光却落在楚狂露出的一截颈子上。如玉般皙白的肌肤上缀着一点红痕,像梅花。仔细一瞧,似还有斑驳的齿印。
楚狂紧闭着眼,好似睡着了,然而却能瞧出在微微颤抖,极力抑制着什么。
突然间,琅玕卫如遭晴空霹雳,他想起在羼织帐前驻足时,他掀起门帘,隐约望见两个相叠的影子。
风仿佛凝固了,男人默立了许久,最后他撂下一句话:
“惊愚……悯圣好歹是你兄长。你……好好待着些,莫要欺侮他。”
“好。”方惊愚简扼地答道。
帐帘落下,男人走进风雪里。他听闻帐内传出响动,是楚狂恼怒的声音:“说好的不欺侮人呢?死王八,快出去!”
继而是方惊愚的声音:“爹都没走,我出来作甚?”不知他做了何事,却听得楚狂哀叫一声,叫声又很快熄灭,似被人伸手入口,以指节衔住了舌头。
帐帘后的影子再度交接,告饶、哀求声虽压得极低,然而绵绵不绝。琅玕卫深深叹气,强按心头思绪,闭上双眼,快步离去。
第154章 出震继离
翌日清晨,一缕风长驱入帐,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琅玕卫独自坐在火盆前,眉关紧锁。
男人回忆起昨夜之事,只觉处处荒唐。昔日的方悯圣谦谦有礼,温文尔雅,而今却一口的胡话,像一只浑身带刺的野犬。楚狂虽是方悯圣,却是已吃辛受苦、在泥涂里打滚过的方悯圣,被人残忍折磨、见惯人心险恶,又在市井粗人间混迹八年,已变得十分粗蛮无理。琅玕卫一念及此,便心中发痛。
琅玕卫本已暗自起誓,要让楚狂往后再不受苦,待冰壁过后便带他归隐调养,可从昨夜的种种迹象来看,楚狂和方惊愚这一对兄弟非但拆不开,还黏连作一块儿,做下了私案!琅玕卫寒战不已,不解这事为何会发生。方惊愚平日看着清清冷冷的,怎就同兄长分桃断袖了起来?
然而一念起楚狂的模样,虽处处蛮野不堪,却懂得如何迎合、勾串人,一举一动皆勾魂摄魄,带着被人调养出的浮浪。琅玕卫低低叹息,将脸埋在手掌间。
过不多时,楚狂却自投罗网,一瘸一拐地走入了帐子来了。他手里捧着石碗,里头斟着郑得利帮熬的红参汤,只是沉默着,神色也十分狼狈。
琅玕卫招呼他:“来了?坐罢,悯圣。”
楚狂一脸别扭地坐下。琅玕卫偷觑他,只见他秀眉星目,发乌肤白,天成的英丽,确与他娘亲生得十分像,憋火的神色也如出一辙。他颈子处确留着啮痕,也不遮掩。
静默地坐了许久,楚狂吞吞吐吐道:
“爹……昨夜……”
话不必说,这讲的定是他们兄弟昨夜里的昏乱事了。琅玕卫道:“昨夜怎么了?”一双眼却觑定他,细察着他的神色。
“我……”楚狂只说了一个字,便讲不下去了。帐中沉闷闷的,没有风,一切都凝结了一般。
琅玕卫忽而出声问道:“惊愚待你好么?”
楚狂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支吾道,“也……不算得坏。”
“他若欺侮你,你也别瞒着爹。”琅玕卫长叹一声,“悯圣呐,爹也讲不得你俩了。你们羽翼皆丰,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爹也没能尽心照料你们,更是无颜待你。惊愚身为白帝,我是他标下,我又能如何置喙呢?只是爹怕你受他欺负,继而吃苦罢了。”
楚狂垂着头,手指相绞。火盆里毕毕拨拨地响,焰光在他眸中跳跃。许久,他喃喃道:“我想……继续跟着惊愚。”
琅玕卫沉默不言。
“我自小便被教导,要‘竭忠事帝躬’。其实我心中也时而不平,为何我生来便要为一人杀身糜躯?”楚狂垂眸道,“但我现下已没那怨忿了。明夷已破,往后蓬莱将有白日中天。我有一种感觉,若是与惊愚一道,我定能见到那光景。”
琅玕卫将掌心放在他肩上,“爹不会对你的决定作疑,想跟着惊愚,便跟着去罢,毕竟你是他的引路明星。”楚狂小心翼翼地点头,神色松快许多。
然而下一刻,琅玕卫便板起脸道,“但你大病初愈,怎能随着他胡天胡地?他往后是要做帝皇的,得册立嫡妃,你怎能上得了台盘?你要做辅佐他的仙山卫便罢了,可现下你做的是何事?给他事房!”
楚狂一张脸红得似发痧一般,又颤抖着低下头去。
琅玕卫拍拍他的肩:“再回去想想罢,咱们既是臣子,便当尽臣子本分,不可逾矩。”
楚狂嘀咕:“那君要臣事房,臣也不得不事房了,还有甚办法?”
琅玕卫瞪圆两眼,默然无话。他想说些什么,然而喉口却被噎塞了一般。确然如此,方惊愚便是白帝,要做下何事,他又能如何相阻呢?
两人坐在火盆边哑口无言,听着枯枝在火盆里被烧得噼啪作响。帐外风雪连天,雪片子打在帐上,一片乱响,恰如二人嚣杂的心绪。
归墟中人声鼎沸,镇日靡歇。此时兵丁、黎庶们镩冰铲雪,干劲冲天。
方惊愚接手了施命发号的活计,他发令点燃黑火药去炸那冰壁,待碎冰落地后,便再让人前去清道。白帝立在丹墀上,望着众人在冰壁边的身影,分明是一个个砂砾般渺弱的身影,聚在一起却好似一条能将这冰壁吞噬殆尽的巨龙。
这时一众人影向他靠拢而来,是白环卫、碧宝卫、如意卫和琅玕卫及其所率的部属。众人向白帝齐声叩拜:
“拜见陛下!”
望见一个个在自己身前垂下的头颅,白帝神色一动,垂暮的脸庞上隐现对往日的伤楚。这并非当初他的世界里的仙山卫,然而他们却确而是自己的故人。他垂首叹息:“平身罢,朕不是尔等的白帝,不过是在此地因循的老守城人罢了。”
白环卫抬脸,目光坚毅,道:“陛下何出此言?您为归墟殚诚竭虑,我等皆不及您。”
碧宝卫也道:“陛下对我等还有甚吩咐,尽管开口便是。”
白帝望向远方,方惊愚正立在冰壁前发号布令,身影挺拔如松,已俨然所具天家威严。他叹道:“蓬莱不需两位天子,朕也当退位,湮于尘烟了。”
琅玕卫忙道:“陛下,这万万不可!您本就是咱们的圣上,怎能弃我等于不顾?”其余仙山卫一同点头。
白帝笑了,“看来那叫方惊愚的小子也未能教大伙服膺。但他注定是蓬莱的帝王,朕需让路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