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插手起风澜(2 / 2)
纵观近世千百年,文易情也确是个惊世绝伦的人物。凡人本该一辈子犁田织布,或是领些微薄年工价银糊口,可他却以凡躯创下神迹,荣登九霄,是凡世间的一代天骄。
而现如今,那本该是天之骄子的人物却并无祥云绕身,而是蓬头跣足,满面尘灰,在人世间跌撞前行。
少年叫化子在满地的树阴里慢腾腾地迈步。
汗珠子从他的下巴滑落,在青砖上落下铜钱似的水渍。
日头西斜,他从马屯街走到了喧闹沸扬的西大街,又缓步迈上卫河桥。桥墩上刻着吮水化蛇,面目狰狞,咧着血盆似的嘴,像在对他无情讥笑。蹲踞在他肩上的乌鸦望了一眼,又将头飞也似的旋回。叫化子曳着步子走近桥栏,仿佛洒满碎金的河带里映出他孤伶伶的影子。
桥上行客甚少,少年左顾右盼,见无人望着他,便笨拙地翻过栏板,沉重地摔进桥洞里,在涸水的干泥上发出一声闷响。
桥洞里潮暗,碧苔爬满半月样的桥拱。几根竹竿插在地上,一条破洞的缠带裈招旗似的迎风飘荡。半只被拆下的杂木门上堆着些破烂玩意儿:褛裂的麻衣、豁口的瓦罐、一顶开花帽子,那便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乌鸦从他肩头飞离,看着他跌得鼻青脸肿。过了一会儿才扑翅飞回,“哇哇”地哑叫了几声,似是在笑他。
少年叫化子爬起身来,乌鸦忽而伸翅拍了拍他面颊,竟开口嘶声道:
“喂,浑球儿易情。你方才偷来的钱要怎么使?”
那乌鸟竟能口吐人言,可那被称作“易情”的叫化子少年却也不觉惊奇,毕竟能入天廷的牲禽都染了灵性,且如今这世上饲育灵宠之人甚多,有这么一只能说话的怪鸦倒也不算得稀奇。
“你想如何使?给你置办一处能安居的好地儿?”叫化子少年虽摔得鼻青面肿,却嘻嘻一笑,将麻衫解了,露出一身捆得鼓鼓囊囊的顺袋、荷包来。
乌鸦欢叫道:“甚么好地儿?是间七进的大宅子么?”
易情朝它坏笑,露出一口白牙:“买只象牙鸟笼,将你舒舒坦坦地关进去。”
听了这话,乌鸦大恼,扑上来啄他,在他面上又添几个肿包。
叫化子少年左闪右躲,两眼望着那些荷包发愣。这都是他方才从人堆里摸来的,背着这身沉重无匹的行当走过西大街,可算要了他半条命。
他把一只只钱袋费劲地从身上解下,为其中所余无几的银钱而神色愁苦。这些钱袋掂着虽重,可其中铜板多,银钱少,成色又不好。乌鸦瞧着他,嗤笑道:“你这蠢蛋,既然方才能画出金粒来,怎地不给咱俩画座金山?或是幢重门深院的大宅子,或是些茶饭乳酪、梨干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