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红线两人牵136(2 / 2)

  “我走啦!”

  回声如水纹般在空中凄然漫开,遍野的蛩唱里,他的呼声渐渐被夜风拂散。

  三足乌在他怀里不耐地叫道:“走便走,叫这么大声作甚?”

  白袍少年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十年前我走过一回,那时心里赧然,不敢回头多看。如今要走,便要高高兴兴、堂堂正正地走。”

  乌鸦听不懂,只缩了脑袋,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怀中打盹儿。易情看着它,笑了一声,迈开步子,踏上田埂。

  十年前,那是一个细雨朦胧的清晨,他背起行箧,箧里放着几叠麻纸、一支秃了毛的笔杆。雨水落在青石阶上,叮叮咚咚地寂寥作响,像是琴弦在拨弄,奏响一曲丧歌。微言道人坐在石阶上,浑身被寒雨打得湿透。老头儿佝偻着背,蜷着身,一张脸绉巴巴的,每道皱纹里都浸透了苦楚。

  易情推开发霉的窗槅,眺望远方。这一年来雨下得多,山洪之后接着大疫,地里种的麦被泡坏了,山下的镇子里人已死光了。大水浸满了城堞,街上漂满了浮尸。震灾迭起,人世间哀声一片。

  他知道他该走了。这世间被祸难与困苦充塞,无人能寻到出路,只能向神明乞怜。

  可神明素来冷心无情,不听黎民哀声。求神无用,不过是在这荒年中略寻些慰藉而已。

  蚊蝇在身后飞旋,嗡嗡作响。天边有隆隆的雷声,密云在头顶翻涌。临行前,他踩着马扎,将师父的尸首从绳缳处放下。师父是上吊死的,脖颈被勒得紫黑,他发现时已然断了气。他又在漂满浮萍的水缸里捞出迷阵子的尸首,这小子死前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块土馍,兴许是饿得出了幻觉,以为手里拿的大饼掉进了水缸里,潜进缸里去寻,又没力气爬出来了。

  易情在槐树边掘好了两个坑,将师父和迷阵子放了进去。师父将钱粮全散给了灾民,她早年行错了道,再修不得辟谷之术,反而断送了自己性命。

  师父与迷阵子已死,天坛山里只剩两个活人。

  待做罢这一切,他踉跄着走下山阶,道:“道人,我走啦。”

  微言道人的两眼犹如死水,他窝在木柱边,像一块纹风不动的石头。

  寒雨沥沥而下,杜鹃声凄哀,仿佛声声啼血。山风拂过树梢,槐叶簌簌而落,像坟茔前飞散的纸灰。易情背起箱箧,穿过雨丝,他的身后是一片无生息的死寂,而前路渺渺,不可得见。

  “我会…寻到升天的法子。”易情咬了咬牙,“然后,救你们,救大伙儿的性命。”

  终有一日,他还会回到此处。在那之前,他需禁受吞饮熔铜之苦,历灰躯糜骨之难。

  微言道人似是动了一动,缓缓抬起灰败的脸庞。他白须有若杂草,满身泥浆。他缓慢地动唇,像是要挽留。过了许久,胖老头儿望着易情,慢慢摇头,方才嘶哑地道: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