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桃李偶同心(2 / 2)
不取血的时候,左三儿就会与自己的羊布偶玩耍。她有一间偌大的寮房,能塞得下上百人。可房中除却她外时常空无一人,只有布偶会永远陪着他。她时常将它抱在怀里,与它形影不离。有一次她将布偶的手脚扯下,发现它不会流血,里面是洁白的絮子。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取出针线,将布偶缝好,她才发觉布偶也与她不同,手脚不会自个儿长好。
她发觉自己像个异类,比起人,更近鬼怪。她白日里醒得多,夜里心悸连连,手脚总不听使唤,她像一具干瘪的尸体。
刑架之上,女孩儿喃喃道:“三儿。鬼怪。”
“三儿。是。鬼怪。”
疼痛像潮水一样袭来,她阖上双眼,在这股浪潮里慢慢窒息。
——
雪落之后,树梢像缀满了银箔。冰晶在白日下闪闪发光,雪尘之中,一个白袍少年在狼狈奔逃。
他拖着瘸腿,拼力扎进鹿韭丛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儿。一个噙笑的红衣人却于他身后陡然浮现,捉住了他颈中缠着的铁链,用力一扯。
桂树上的雪扑簌簌而落,浇了易情满头满脸。他惊叫一声,用力扭过身,却见祝阴莞尔一笑,如有春风拂面,道:
“小妖怪,怎地不逃了?灵鬼官要来捉住你,将你扒了皮,拿去煲汤啦。”
易情挣扎,却被缚魔链勒得喘不过气来。他狠狠地瞪着祝阴,张牙舞爪地挣扎。祝阴灵巧闪过他的拳头,却被他一口咬在腕节处。红衣门生吃痛,禁不住松了手,易情像鱼鳅一般滑出他臂弯,一溜烟地便跑了。
临跑之前,易情向祝阴吐舌瞪眼,大扮鬼脸,得意洋洋地吹嘘,“甚么狗屁灵鬼官?一个小妖都捉不住,罢了职算啦!”
“师兄,站住!”祝阴咬牙切齿地叫。
“我有本事跑,你有本事便来追呀!”易情说,脚底像抹了油,顷刻便不见了。
逃到湖边,易情方才松了口气。他这师弟果真心眼如针尖儿样的小,昨日在船上扯苦薏花儿,决定今天要痛揍他,今日真的就狂性大发,要抓他去煮了吃。
浮雪像白而软的团子,在湖上悠悠地漂着。湖对岸像是搭起了一个粗梁挑檐的戏台子,咿咿呀呀的戏声远远地飘来。易情望了一眼,却发觉回廊里摆起了桌椅,一个圆而肥硕的人影陷在皮毡里,正吃着烟,乐呵呵地看戏,像是七齿象王。象王身旁摆着几张官帽椅儿,搭脑上露出两个圆圆的脑袋。其中一个头拢冲和巾,屋顶似的高高翘起;另一只脑袋上却梳着锥髻,别着玉兰簪子,明珠在簪上调皮地闪光,像是一粒小小的冰晶。
七齿象王今日有客?易情满心疑窦。
他正远眺着湖对岸,却忽觉一股寒风掠过耳梢。湖面像揉皱的缎子,易情低头一望,隐约瞥见身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
腰间忽而被重重一撞,有人狠踹上他的脊梁,将他蹬进湖中。易情打了个激灵,手指猛地一划,淋漓淡墨在指下化作坚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