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苦海无边岸216(1 / 2)

  易情躬身,艰难地背起祝阴。黑衣私卫队兵引起弓弧,箭镞寒如繁星,如雨利矢对准了两人。地宫中顷刻化作一片杀场,他们如随水浮萍,在杀气中孤零漂泊。祝阴伏在他背上,却未闲着,指尖在空中游弋,驱起烈风,将黑衣卫兵狠命逼退。

  他们沿着地道奔逃,穿过如水的黑暗。不知过了许久,眼前洒下一束微光。易情攀着竹梯爬上竖穴,却见眼前天汉辽远,星子在寒云中眨眼。左府浸在夜色里,血腥气里飘来早梅夜香,他跌撞着将祝阴放在引凤树旁。祝阴伸手,烈风卷起湖中漏瘦的太湖石,猛地砸在竖穴口。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祝阴轻轻地叹气,“上天坛山,向师父求援?”

  他一扭头,却见狂风吹落易情染血的衣角,师兄的眼里似也有凄烈的血光。

  易情淡声说:“道人和秋兰死了。”

  祝阴叹息:“祝某在地宫与冷山龙搏斗时偶地发觉了。只是那时祝某分身乏术,竟等到他们的尸首抛入地宫时才有所察觉。”

  悲哀犹如霜雪,覆上他的脸庞。星子静静地眺望着两人,如天宇中点燃的一盏盏寒灯。易情看他,道:“你是在难过么?你也会为凡人逝去而感到伤痛?”

  祝阴垂头,伸手拈起衣上龙绡:“祝某初来无为观时,身上麻衣豁口皆是道人一针一线补的。”

  “道人收祝某入观,劳碌于稼穑,赐祝某以衣食,祝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微言道人和秋兰姑娘没回成天坛山,他俩还未至塘房便被截下。这些话是易情在地宫被关押时,自左氏家臣口里听来的。祝阴口气平淡,可每一句话却都如磨尖利刃,狠狠刺入易情心房。

  他也一样,是被微言道人拉扯着长大的。这份情愫比起祝阴来更甚。十数个春秋,他曾与道人一道度过。春寒消尽,他俩在照壁孤灯下念书,微言道人撑着眼皮,粗粝的指腹摩过竹简,教他一个个念字儿。秋阴向暝,红叶漫山,微言道人哆嗦着往他的薄地冬衣里填芦花,自个儿却冻得直流鼻水。他与道人一齐泛舟下山,一齐洒扫花径,猫在草丛里捉蝈蝈,攀上树去抓蟪蛄。他举目无亲,微言道人便如他的生父。

  “若我说,”易情望着夜色,“我不想道人死,你会觉得我古怪么?”

  祝阴摇头:“除却师兄外,世上并无应死之人,鸟兽虫鱼也同样如此。”

  这小子又在打趣自己。可易情此时却无暇理会,又道:“我想救道人。”

  祝阴点头:“祝某也是想的。”

  “可我并无能惊天震地的宝术,我太弱了,一会儿便会被他们捉起来欺凌。”易情咬着牙,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除了逃,我甚么也做不到。”

  周身的痛楚愈加激烈,纵使皮肉创伤已愈,仍似有人将他开膛破肚,挫骨扬灰,剧痛如一场不会止歇的骤雨,时时浇在他身上。不知觉间,他已然在数度跨越生死的道途中感到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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