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芳香与时息279(1 / 2)
太阳宫里,星官们叫苦不迭。大司命这厮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于是在朝会殿上,星官们纷纷痛心疾首地叩首禀道:
“大司命揆时无方,劬劳群吏;经营不周,怨载四道,愿陛下明察,莫使敝气满朝呐!”
大罗天上,瑞雾浮涌,金光四漫。太上帝华袍衮服,端坐于金丝楠木座之上。男人凝望着镶于九尺堂天花的熠熠生辉的诸天星辰,冕旒在其疏朗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星官们屏息凝神,垂首静候,心像一团横冲直撞的乌蝇,在腔子里怦怦狂跳。许久,他们听到太上帝道:
“朕自有考量。”
大司命虽上值上得勤,却总在朝会时托病请辞。有时他说自己跌到了腿脚,有时却说是患了风寒之症,一日与一日的病名不一样。星官们对此议论纷纷,说这厮嘴里吐出的病名琳琅满目。平日里他在三省堂里不见外人,也不知是不是如他说的这般病病歪歪。
多事的星官们果真去寻了灵鬼官来,他们想借灵鬼官之首冒犯大司命,要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云峰宫之首龙驹被他们搡到了天记府前。这个魁梧的男人肩负无数刀剑,却在起哄的星官面前垂首抱手,沉默而无措。龙驹手起刀落间能杀无数精怪,可在星官眼里,他出身微贱,是个可随意作弄的丑角儿。
高大的龙驹在天记府门前像石碑一般矗立着。没有星官的令,他走也不是,留也不妥。日头爬到了头顶,仙槐叶纷纷而落,宛若骤雨。龙驹站了两个时辰,直至散值,他望见杂裳公服的胥吏自府中鱼贯而出。过不一时,一个着高昌玄绸衣的少年出现在漆门处,说:
“灵鬼官么?进来罢。”
龙驹抬头一望,一张惨白如雪的脸映入眼帘。大司命站在槐荫里,仿佛踩着一池盈盈碧水,周身如泛天光。那玄衣少年口里微微喘着气,前襟略敞,龙驹瞥见了他颈上、胸前皆缠着散乱的、染血的绢纱。
龙驹在进天记府时犹豫了,灵鬼官前身皆为妖物,常被天廷神官视作邪秽,常不允他们踏入宫中。他的脚悬在玉阶上,迟迟不敢踩下。可大司命却回头,在前方叫他:“愣着作甚?进来呀。”
他们入了内宅东厢,房中只有一张罗汉床,一张书案,一张长方桌,俭朴而疏落。案上一只青白釉刻花瓶里插着几束蕙兰,圆圆的水珠在叶尖滚动。大司命拉开藤椅,请龙驹在长方桌前坐下,桌上摆一盘棋。
龙驹浑不自在地落座,大司命在他对面拉了张椅儿坐下,坐下时低低抽了口凉气,神色有一瞬的扭曲。过了片刻,他望向龙驹:
“是甚么人让你来的?”
龙驹如实以对:“帝席星君让卑职来的。”
大司命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似覆着冰霜。“来做甚么?找我的碴么?”
“是,他们让卑职来寻您纰漏,故意挑起事端,从而好向太上帝告状。”
龙驹把话一箍脑地吐出来了,大司命微微睁大了眼,似是讶异于他的耿直。
“你怎么把这话也与我说啦?”大司命说,嘴角略略上钩,像是在笑,“既然如此,你怎地还未向我寻衅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