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舟尚泳海368(2 / 2)

  两人避过浓烟,自另一条小径奔上山。胡周领周宁宁到了前几日他待过的那个道观。那疯癫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已去,道观里一片坟茔似的寂静,两扇朱漆门似开裂的唇,没精打采地敞着。两条春贴悬在门旁,写的是:“面壁十年求道力,渡江一苇济时心。[1]”

  周宁宁穿过衰草,歇山庑殿参差杂遝,菜田已然荒败。两人走进堂屋,此处先前明明是七架六间的恢胎旷荡之所,如今却灰败不已,满是蛛网尘土。

  周宁宁将胡周放下来,龇牙咧嘴地道:“去,儿子,寻块布来,给我睡下。”

  胡周想起神龛前有块莲花帘子,慌忙去扯了来。他正要递给周宁宁,转身却望见她在剥着自己衣衫,口里咝咝地抽着凉气,几道蜈蚣似的可怖伤口布在身上,正往外淌着血。周宁宁在将他救出之时,亦被饥民们棍打刀割,浑身披创。

  “娘……娘……”胡周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周宁宁瞅他一眼,道:“门外生着些地锦草,你去替我折来,能止血的。”

  胡周忙不迭跑出门去,可四下张望一番,却只见些头发丝似的细草。他胡乱寻了一些,捧回去给周宁宁看,“娘,这是地锦草么?”

  周宁宁微微蹙眉,却仍接过,“是,这是地锦草。”她将草叶碾碎,用汁水胡咧咧地塞进创处,又用那尖尖的嗓门道,“好了。你这小子,净会瞎跑。害我白费这么多心思!”

  胡周的脑袋低下去了。周宁宁躺下来,再不看他一眼,却道:“赶紧睡,多存些气力,明儿我给你买包子回来。”

  胡周的眼睛登时亮起,整个萧疏的世界仿佛都洒进了日光。他乖乖躺下,直至第二日被周宁宁踢醒。

  他一睁眼,便见日头已然高起,阳光如织帘,款款落入观中。不知何时,周宁宁已将垫在他身下的莲花帘布无情地抽走,缠在了身上,遮住衣衫上的裂口,她竟还有闲心用凤仙花汁染了十指蔻丹。周宁宁将一个纸包抛在地上,说:“给你。”

  胡周兴奋地拾过来,打开一看,却见是几枚稀零零的豆萁,登时极为失望。

  “包子呢?”他小心翼翼地问周宁宁。

  周宁宁得意地道,“我去包子铺的时候已卖完了。”

  胡周一言不发,豆萁也是可下肚的。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肚子却配合地剧烈“咕嘟”一声,仿佛方咽了口唾。

  周宁宁见他不快,踹他一脚,道,“急甚么?包子总会有的,明天罢。”

  胡周又两眼冒起光来,他将自己环抱起来,缩在墙角睡觉,在梦里虔诚地祈祷翌日到来。

  第二日,他又被周宁宁踢醒,这回竟是几枚草芽。第三日,周宁宁丢给他一只空纸包,胡周有气无力地道:“娘,这纸包里没东西,我吃甚么好?”

  周宁宁说:“你这小兔崽子,这张纸吃不了么?你今儿的早餐就是这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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