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舟尚泳海(1 / 2)

  胡周点头,在老道士对面跪坐下来。周宁宁对他撒了许多谎,费尽心机为他骗来吃食,拿她自己的肉来充肉包子,骗得他团团转。忽然间,他泪如雨下,这贼婆娘,死了还不安生,偏要搅得他心头不安宁!

  老道士又道:“你也见过楹联,咱们虽是道观,却因前身是佛寺,也念些佛。入观时咱们的弟子都需分作两派,上联一派,下联一派,习的是不同的路子。若选‘面壁十年’,便需坐禅静修,若择‘渡江一苇’,便要四下奔波,你要选哪一边?”

  雨润烟浓,似有虫声于远方喓喓而起。胡周知道,这片土地虽已芜秽,可落过雨后便会有青苗抽穗,草木发芽。春天便会来临,荒年终将过去。

  胡周说,“我选——‘渡江一苇济时心’。”

  第六章 孤舟尚泳海

  胡周像抽了穗的麦茎,噌噌往上长。他长大了,开始随着那疯癫老道士走南闯北。

  虽得“微言”道名,胡周却未从老道士那儿习得多少道术,只堪堪习了些择地筑炉的三脚猫炼丹术。他俩一路坑蒙拐骗,欺些钱财过活。周宁宁死后,胡周也变作了个小撒谎精,学会了摆一副笑脸扯谎。只是他于学道一事上天资凡俗,老道士常对他遗憾地摇头:“你这小子,不是学道的材料!”

  胡周对他道:“师父,不是我愚笨,是你教得孬。”

  疯老道士的目光难得地有一瞬的清明,他望天喟叹道:“微言,既是如此,咱们猴年马月方才可修得道果,上抵天廷?”

  胡周朝他扮鬼脸,“修不得道果,咱们便铸神迹。若我铸不成神迹,那我便给能成神迹之人放羊羔儿利,赚个盆盈钵满。”

  老道士闻他如此一说,嘿嘿一笑,拍着他肩头道,“好骗棍!你小子初时看起来便似个戆头娃,不想几年过去,竟有如此长进,真不愧是老朽教出的弟子!”

  胡周也随着老道士嘿嘿地笑。白日里,他便背着一架子假货,去往坊市里闲晃,一面攒钱,一面相人。他要相中个前程锦绣、将来可重现神跡之人,从中获利。

  他与老道士做的是风局。所谓“风”,即与“蜂”同音,便是如蜂子一般而来,又很快退去。老道士会拿劣石灰、朴青炼得丹丸后,便会胡吹一通功效,将其卖去。他们在一个地方行骗后,便会换个地儿再下手。

  这一日,两人来到黎阳镇。正是季春时节,草色青郁,柳色嫩黄。胡周背着货架,在街市里闲晃,两眼只盯着过路行客。他在相人,他从老道士那里学了些相面术,知道要寻些脸盘大、鼻梁高耸之人,这些人往往可成鸿业远图。他的两眼正似扫帚一般扫过街衢,目光却在一个白衫少女上绊了一跤。

  不知怎的,他望见了那少女,顷刻间如摄魂惊魄。那少女一身素净麻衫,腰里系一把皮棉纸伞,远山眉,清水脸儿,虽无淡妆浓抹,却足见国色天姿。只是双眸如古井藏冰,疏疏冷冷。街上的人皆避着她走,似瞧见一尊瘟神。胡周见了她,心跳声也听不见了,耳旁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唤:

  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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