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孤舟尚泳海(1 / 2)

  胡周拼劲气力,扯住昏厥不醒的少女的衣角,往下拖拽。他发觉少女眉心拧着,像打了个解不开的结,手搭在腹上。

  待下地后,阿克阿洪跑过来,愕然地说,“胡周不见了!”

  胡周咳嗽着,说:“瞎说甚么?我不是在这儿么?”他一开口,却吓到了自己,声音苍老得过分,嗓子眼似被砂纸擦过。腰似虾子一般躬着,干柴一般脆硬,直不起来。

  阿克阿洪说:“十八岁的胡周不见了!”

  风雪纵横肆虐,如玉龙狂舞。少女遍体鳞伤,双目紧阖,正依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怀中。

  七百级天磴,足消磨人间七十载年光。

  那老者抬头,咧嘴一笑,分明是少年顽性的笑容,却在一具棺材瓤子似的脸庞上浮现。

  “胡说八道。”他说,“八十岁的胡周不还在这儿么?”

  第十一章 孤舟尚泳海

  雪戾风狂,千里一色。

  天穿道长醒来后,第一眼便瞥见一个厚实的影子坐在床前,如一座小山。

  “胡……周?”她迷糊地发问。云松枝梢的雪扑扑砸在毡帐上,像山崩石落。帐中温暖如春,泥盆里烧着火,橘瓣似的暖光隔绝了帐外的冰天雪地。那影子回过头来,却回过了一张迟暮的脸,雪髯如拂尘般垂落下来,天穿道长定定看了那人影半晌,改口叫道:“不,你长得不像他。你是他爹……他太公?”

  那人开口道:“胡周没有爹,也没有太公,我便是胡周。”

  风雪如天洪而倾,毡帐战栗不已,朔风似刀,自遥远寒极破空而来。一刹间,两人无言相对。天穿道长凝望着那皓首苍颜,那脸庞虽老迈,却能辨得出年轻时的形容。心口没来由的闷塞,她阖目道,“……我是在发梦罢?这定是在梦里。”

  那老头儿淡淡地微笑,“是啊,这一切若是梦,那该当多好。”

  可即便是梦,也定然是个噩梦。胡周从一位笃厚少年变作老苍之人,而她自天磴上坠下,鳞伤遍体,且已结珠胎,可他们当初的心愿却似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然不曾实现。

  雪大如拳,砸在帐顶,也似一下下地击在心里。天穿道长复睁眼望他,良久,方才说,“你为何会变作这般模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就变作了糟老头子?”

  “我还想问你这话哩。”年迈的胡周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就变作了六甲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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