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孤舟尚泳海382(1 / 2)

  “为何不可?这腹中逆子碍我,本就是不该有的命,留他又有何用?”天穿道长淡淡地发问,然而眉间却似烧着燎原怒火。

  那老人咬牙,道,“你也是学道的人,莫非不懂那最平白的道理?若要那幼胎是人身中之物,便似三尸一般,若要温养,需得耗神损行,连道行都一齐被其吃去。你将它打死,落下一块死肉,那道行不是徒然损耗了去?在那之后,你修为陡短一大截,休说五重天,连昆仑的头顶都摸不着!”

  “你既如此说,那我若将他完完好好地诞下,我的道行不也被他吃了么?吃下去的东西,如何再让他吐得出来?”

  胡周支支吾吾,嘴巴里似含了块石头。他想到了一个惨无人道的法子,那便是将那婴孩诞下,再将其作药引吃下。可他亦知天穿道长的心是肉长的,怎能会行此邪举?

  他战战兢兢地将这念头与天穿道长一叙,罢了,问她道:“将尚在汤饼之期的赤子生吞活剥,你能做出这等豺狼之事么?”

  出乎意料的是,天穿道长平静地点头:

  “可以。”

  向着顿口无言的胡周,她说:“因为我是修习无情道之人。”

  胡周顿时如在油锅上翻煎,舌头烫口,“方才那话,我胡诌的!只有野人尚才吃人,咱们得王风教化,才不做这等事!总而言之,你不许害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总能寻到法子解决这小孩儿的。”

  他这样一说,天穿道长才作罢。然而那恚恨之情却是有的,她时而抚着隆起的腹,目光冷厉,如在摸着一颗瘤子。

  生神灭情道如危倾之厦,渐渐在她心里松动了。情愫的种子悄悄发芽,将要开出忿怒的花儿,结得怨恨的果。

  回到天坛山里的无为观,蛛网已织得斗大,清水墙的灰浆缝里生了青苔。锈迹从观门腰串木上的铁钉一路生长出来,阳光也似生了锈,落在地上,斑斑驳驳。胡周扫净了山房,将天穿道长搀了入内。他佝偻着背下山,月洞门里圈进了一片寥落冬景,老人拄着藤杖在茫茫白雪里远行,像一粒即将被浸散的墨点。

  胡周到了天坛山脚下的黎阳镇混日子。

  他是个大骗棍,常行那寄银拐逃之事,装作那贩缂绣、皮张的富贾,诱得些欲诈其钱财的年轻奸徒前来,教他们将银两存在自己身边,往后归还行囊时,却悄然将顺袋中金银换作瓦片木石。

  头一二回,他倒也骗得顺溜,只惜当时有一名唤张夔衷的书生正撰一册《鼎刻江湖历览杜骗新书》,竟将他事迹纳了入内。在那往后,他设的骗局便似水里搓起的浮沫,遭人一戳便破了。加之其年老体弱,一把老骨比天坛山上的荆梁屋还破,拔足开溜也跑不快,遂时不时被人逮着,往水肿的臀上贴一二个脚印。

  胡周累得如犁田老牛,成日里呼呼喘气。一把糟乱胡子缀在下巴上,像蹭乱的黄花地丁。一身褐布衣裳沾满泥巴,如从粪沟里爬出一般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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