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弱羽可凭天(1 / 2)

  槐树之下,文坚浑身水漉,望着在大雨里厮杀的他们,目光哀凉。

  终于有一刻,在猛烈的格架之下,纸伞与银鎏金剑同时脱手。天穿道长忙抽身闪避,欲作不沾青之态。然而小泥巴咬牙冒进,提身一跃,捉住空中打旋的纸伞,发力一挡,抱着天穿道长摔在台沿。

  他以纸伞格住天穿道长脖颈,将她按于水塘子中。银鎏金剑飞旋而落,亦被他稳稳当当地接在手心里。尖刃一转,小泥巴把稳剑刃,青锋直抵白衣女子喉间。

  白衣女子微笑着望着他,那是无情之人第一次露出的、饱含情愫的笑靥。

  “你已满师了,易情。”

  小泥巴抖抖瑟瑟,泪流满面。

  “师父,我宁愿在无为观中待一辈子。我宁可不曾铸成过神迹,陪你们在红尘白头……”他痛苦地道。

  凄风苦雨之间,幻法符因沾了雨丝,墨迹流失,楼观渐而现出原形,敝败不堪,如狰怖兽骨矗于凉夜里。雨落如鼓,声噪喧阗。

  白衣女子却摇头。“若是如此,你也定不会快活。你会恚恨,恨自己为何痛失铸神迹之机。凡间尚多苦难,我等修道之人怎可隔岸观火?”

  “回天上去罢,若有良机,再行天磴——我虽想如此对你说,却终是不忍。你只要在重天上待得平安快活,那便事事皆好,走不走天磴,已无关紧要。”她捏着易情的手,气力渐而孱弱,笑容似一抔将化的雪,“是时候分别了。”

  小泥巴惊见她的身形开始逸散,墨迹流淌在雨中,像无数游鱼摆尾而离。

  原来他一次也未胜过他的师父,迷阵子为其画下的符箓被雨水打湿,天穿道长早已外强中瘠,此次不过是他侥幸。

  他哭嚎着,胡乱地在地上抓着墨迹,最终却只抓得一手泥水。

  “娘……娘!”小泥巴涕泪横流,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他生下来时不曾哭过,却似是在今夜落尽了所有眼泪。“我不做星官了,你也别走。咱们再一块儿在观里住上三四百年,可好?”

  “易情,我此生只败过二回,一回于天磴,一回于你。”

  白衣女子气咽声丝。

  “对天磴,我抱恨终天;对你,却是心甘情愿。”

  小泥巴心头大恸,垂头一看,他牵着的那只手虽仍在,可其余地方已不成人形,化作纸墨洇湿在雨里。

  他已分不出何处是他的娘亲,何处是污水淤泥。

  心神五腑仿佛被瞬时揉碎,他望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刹那间肝胆俱裂,如野兽般嚎鸣。

  冷雨将最后一丝温热自身上抽去,不知哭了多久,他跌倒在水洼中,抽噎不已。抬首一望,却见文坚撑着一柄残破的纸伞,默默地站在他身旁。

  那是天穿道长的纸伞,小泥巴又悲上心来。文坚安静地蹲下身来,扶起他的臂膀,吃力地背起他,往荒败的茅屋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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