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弱羽可凭天463(2 / 2)

  子时已至,文坚在灵官殿里点起灯,研好墨,在黄符纸上落笔。他画了几张净天地解秽咒,贴于观中。秽气犹如雾瘴,渐渐散去。

  他欲用墨术将断瓦残砖复原,可望了一眼顺袋中寥寥无几的铜钱,苦不堪言。于是文坚持笔置辞,在字册上又画了些服五神符咒,作了篇禳婚解煞疏,打算拿这些符纸下山去卖。

  临下山前,文坚去茅屋里看了一眼。小泥巴蹲在墙角,额抵在膝头,嗒焉自丧。他已不进食水两日,憔悴得如一具骷髅。

  文坚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捧起他的脸。

  “昔日是谁说了,哪怕是有人往我嘴里塞死耗子,让我吃泥水,我也得笑出来?现在倒好,你倒先哭丧着脸了。”

  小泥巴双目无神,口唇干裂,怔怔地望着他。文坚伸出两指,按住他面颊,轻轻一提。

  “笑一笑,只要笑了,悲伤苦痛便尽皆不见了。”

  斜阳爬上鹜背,夕晖铺满卫河。

  文坚背着行箧下了山。他走到山脚,却见一个着赤袍长须的老头儿正坐在石阶上,翻着图册看,却是福神。见他前来,福神撑着藜杖站起,神色却有些为难。

  “小娃娃,你下山来了,想必是已除了游光鬼罢?”

  文坚直直地盯着他。“您一早便知游光鬼在此山上,却还让易情去亲手除他?”

  “若不是你们去降治游光鬼,那鬼反而不得安息。如今天从其愿,他见到了故人最后一眼,老拙想,此事虽对你们残忍,却是最好的结局。”福神叹息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净天地咒,交予文坚,“这是老拙画下的符,你往后将其贴予观中罢。咒文为‘内外贞利,福禄延长’。如此,观中秽气便当涤净,老夫也好降福于此地。”

  文坚礼貌地打躬,收下符咒。他与福神相伴,往山下而去。

  他在山下搭回了书画摊子,学着小泥巴一般画符箓、卖字画,只是他的字极寝陋,仿若长虫,旁人见了那字儿,倒觉心门作呕,不敢来买。福神也陪着他叫卖,一个尊贵的一品大仙,每天如京巴狗一般跟在人后头讨好地笑,只求卖得一二张符箓,文坚将此景收入眼中,只觉好笑又心酸。到了夜里,他们便卷铺盖入桥洞,凑合着同叫花子睡上一夜。

  如此过了一二月,天坛山上的小泥巴方才从悲伤中醒过神来。

  他是星官,不进食水亦不会死。如此算来,他竟在那黑魆魆的茅屋里呆坐了数十日,犹如行尸走肉,对外界一概不闻不问。

  茅屋地上留着张字迹张牙舞爪的字条,他此时方才慢慢爬起来,捡起字条来看,是文坚留给他的,讲的是文坚下山去挣修缮楼观的子儿了,要他多留心些自己。

  跌跌撞撞地出了茅屋,他忽觉耳目一新。天坛山依然风暖日丽,卫水熠耀,燕子努翅,银鱼跳波,几株杨柳亭亭立于岸边,如袅娜女郎。

  天坛山春景依旧,只是不见故人。迷阵子故去后,此处更发如一荒冢。悲伤如酒,在他胸膛里酵酿,越久越醇。

  小泥巴下了山,走到黎阳镇上。他踉跄着走过喧闹街衢,卖地轴儿的走贩,形态各异的签举面人儿,棕黄飘香的蔗糖稀,踢毽子的姑娘们,他仿佛走在画中,一切如故。画卷的尽头,他看见了一个寒酸简陋的书画摊子,却有不少花枝招展的女客聚在前头,格格地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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