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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看起来还是卑怯,还是裹足不前。其实不过是刚学会直立行走的小孩陡然投身于成人的社会之中,才显得他如此不起眼。

但他已经学会了理解其他人的想法,而非闭上双眼、捂住双耳,擅自囚困于自己的世界。

宣爻以超出自己预料的平静方式,逐一接受了四位家人的四种视角和记忆。

但平静只维持在最初,随即就感觉到了强烈的头晕目眩。

他差点倒在地上,只得勉强撑着自己的膝盖稳住身形,接着他却陡然想起自己只是回收了家人的记忆存储介质,并没有读取过,根本不可能拥有四种真实视角和体验。

想到这里他如有所感般猛转身,发现自己依旧在“莫比乌斯环”内,而共享梦的主人黯青就站在他的身后。

“没想到你能那么快就能从梦中梦里挣脱出来。”

斜戴着辅首衔环面具站在那里,黯青的瞳孔并不见惊讶。

仿若等待多时。

“你肯定知晓他们的意识在精神网络中具体的位置。”宣爻这次没有逃跑,反而不疾不徐地说出自己的揣度,“至少也能定位到他们的意识。甚至能从精神网络内读取出他们记忆。否则你就不可能把这些灌输给我。”

“怎么?”黯青朝宣爻伸出手,“做了那么多年累赘,碰巧得了到核心核,碰巧异化了,加上核心区的那群人形算力和阈值电池,你突然就变得这么有自信了?可别告诉我你想要化身伟大的英雄,去拯救你的家人。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我不会帮你的。”宣爻避开对方的手,死盯着对方,“无论你用什么做诱饵,我都不会上当。”

黯青只觉扫兴的继续抬起手,把辅首衔环面具扣在了自己脸上再推回侧面。

这一戴一摘之间,他黯青的头发与眼瞳先后褪去颜色,变成了天缥色。

“他虚伪得认真。”

他先指自己,再指宣爻,一步逼近。

“你则是纯粹的装模作样。”他说,“假装自己什么都害怕,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敢要。”

宣爻下意识后退两步,这才克制住逃跑的本能。

“就像刚才的你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喜欢我,意识到我拥有你所欠缺的一切,而你不过是在单纯效仿我而已。现在却又义正言辞的宣称我是在诱骗你上当?这也太好笑了。”

黯青表情夸张,看上去的确就像即将狂笑,却在途中定住。

“你在说什么?”宣爻被对方突然置换的主语惊得差点丧失思考能力。

“我,他,我们,他们不过都是认知的集合体与遗留物,是原子化社会的具象形态,是不知不觉信息化的人类,是随时能调用所有的优点来呈现出一个别人眼中的我们。”他说,“别紧张,别害怕。你既然都不害怕他,就不应该害怕我。你从来就不是我们的目标,他也不是。”

宣爻来不及抓住脑海里划过的闪念,就已经被对方的一连串表述弄得头昏脑涨。

“你一直都想更了解他,靠近他,靠近我,靠近我们……你想成为别人的不可或缺,不是吗?”

“黯青”在改变成“天缥”的㑲楓刹那,仿佛悄然替换了宣爻对穆纯的认知。

随着他的话语,逐渐让宣爻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分清楚面前的穆纯究竟是真是假。

“你一直都想了解我,靠近我,成为我的不可或缺……”

话音未落,奇特的香味充斥四周。

一捧浓郁的水仙不知何时涌到宣爻眼前,与之同时他的脚下不再是漆黑的“莫比乌斯环”,而是再现了之前见过两次且把他吞没的符号。

“你真贪婪。”

宣爻面前的“穆纯”说。

“这是你贪婪的回馈。”

宣爻面前的镜子重新出现。

“这是有思想的人才会被迫腐朽的代价。”

而“穆纯”却已经消失在宣爻面前,镜子里只剩下他和回荡在他脑海中的话。

“极致的自卑,何尝不是另一种自恋的呈现形式?”

就在下一瞬,突兀的尖叫声盖过了宣爻脑海里的声音。

他依旧身处在购买辅脑的店铺里,周围一切则早已经恢复正常,就连阿茶和大叔都站在他左右原本的位置。

除了录子濯不见踪影。

宣爻分辨出尖叫并非源于别人,而是他自己。

相比尖叫,更像是因恐惧和惊愕催生的哀嚎。

通道般的镜面涌动,宣爻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碰散发出浓郁香味的水仙花。

他惊慌的松开双臂。

水仙掉落。

花束四散。

由水仙周遭的地面上冒出的那个特殊符号再度蔓延并扩大,仿佛瞬间就骇入了周遭所有的AI,让它们丧失了原本行动与语言能力,在原地不停的旋转扭动,发出“咔啦”的金属与电子音;

所有的人类都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正用力拉拽着他们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哭泣或大喊大叫;

与之相比,宣爻仅仅只是怪叫了一声,已经算是其中相当冷静的异类。

知道情况不对的阿茶和大叔同时出手,但是刚才出现过诡异情况的镜子却已经恢复原状。

“砰”的一声,全域撞在镜面上,但防爆的材质却在遭遇重击后并未碎裂,只是猛烈的摇晃起来。

崩溃的人们瞬间就被这样的震动声吸引了注意,人人双眼血红地盯着宣爻,朝着他猛地扑了过来,张牙舞爪的想要撕碎他。

“靠!这是什么鬼状况!?”

大叔边骂边全域展开,大部分人瞬间倒下陷入梦境;

两朵蓝玫瑰从阿茶脖颈与手腕同时绽放,一朵浮起,一朵下沉入地面,蓦地扩大到足够囊括三人的大小,如同蚌壳般上下飞速合拢,同时保护宣爻并让大叔能专心对付周遭受到影响的人;

特殊符号转眼却渗透了能承受倒塌建筑瓦砾的蓝玫瑰,让位于上方的蓝玫瑰瞬间凋零。

花瓣散落,由蓝变白,由大变小,转眼露出宣爻刚才见过的水仙轮廓,向着四周迸散,再金属像纸片一样掉落,阿茶随之露出痛苦的表情,先将食指抠进了自己的头皮,又用双手环抱自己的身躯。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等到阿茶脚下的玫瑰也凋零,入侵的水仙花瓣却仿若变成了了强酸的溶液,在碰触到阿茶的皮肤的刹那,就像将她被从外层的表皮灼烧到内里。

眨眼间,她从外到内就已满是血腥,化作了恐怖的不断融化并滴落的血与肉。

“阿茶!”大叔方才弄昏了无辜被牵连的路人,却发现情况已经不可收拾,“冷静一点。什么情况?你怎么突然不稳定了?”

——你是否经历过因无能为力而相当愤怒的情况?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当宣爻想起自己之前问过阿茶的问题,得到的却是对方摇头四次后才做出的否认,这才察觉以阿茶往常干脆的性格根本不可能重复那一个动作。

阿茶当时在撒谎。

她早已经在陷入“黄金心”的瞬间就与之出现了共鸣,且无法挣脱。

这也是她恐惧那个共享梦的理由。

后知后觉“黄金心”所带来的危害不止让宣爻,也让大叔措手不及。

天花板碎块落下,阿茶的异化就在下一刹那。

黑色的长发分片凝固,形成无以计数的硕长漆黑的利刃,悬挂在一柄巨大的刀柄上,黑色长裙扩大延伸为长满鳞片的近似于蜥蜴的后肢和尾巴。

不过轻轻一扫,就在地面上撕开了偌大的豁口。

大叔忙推了宣爻一把,帮对方避过危险,自己则狼狈地连滚带爬,才勉强躲开那条尾巴的横扫,接着就被横亘在他面前的早已经超过四米高的阿茶的异化形态阻挡住去路。

“我最喜欢看他们自相残杀。”

“穆纯”从倒在地面上的镜子里,无视重力的一步步走出。

他只手覆上“刀柄”的最细处,犹如掐住了阿茶的咽喉,“黑色刀刃”瞬间从不同的方向抵住了宣爻的脖子,让他无处可躲。

“遏制者,自以为最接近高维的存在。其实没有比他们更脆弱的东西了。”

阿茶尾巴再度朝大叔扫去时,速度极快,后者只能狼狈的躲避。他隔空强行拖拽对方进入共享梦屡屡失败后,转而收拢全域,放弃了潜意识层面的攻击,转为直接攻击。

“这些本来就不是当前文明维度可以驾驭的东西。”

“穆纯”一步踏出,抵达宣爻面前咫尺。

“毕竟粒子虽然万能却太过渺小,设备本身不堪一击,一时大意就可以将其替换。而把别人的粒子吸纳入体内毫无疑问非常危险。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核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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