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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狗哥兴冲冲跑向安小六,“爹爹妈妈要带着我泛舟游湖,姊姊下午还要做事吗,不做事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石清闵柔对望一眼,瘟姬在江湖恶名远扬,在狗哥口中却是“姊姊和地府关系好,把恶人都给送走了”。

虽然小孩子的话未必可信,但江湖传言又有几分真呢,许是有人做了亏心事惧怕安姑娘报复,故意败坏她的名声也未可知。

安小六捏了捏狗哥的小脸,柔声说:“姊姊要熬药就不去了,你好好玩吧。”

“那我回来给姊姊带鸭子吃。”

“好。”

狗哥又跑向闵柔,闵柔忙不迭揽住狗哥,分别多年,他们母子终于团聚,闵柔一刻也不想与儿子分开。

石清走上前,抱拳行礼:

“若非安姑娘鼎力相助,凭我夫妻二人想要察觉事情真相不知是何年何月,安姑娘如有用到愚夫妇之处,纵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

安小六摇摇头:“石庄主客气了,我很高兴狗哥能和亲生父母相认。”

她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石庄主闵女侠早些出门在酒楼还能订到好位置,金陵夜晚也是很热闹的,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逛逛。”

石清闵柔自是求之不得。

就在一家三口即将出门时,石清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回头道:

“安姑娘,你是不是曾经得罪过拥翠山庄的人?”

拥翠山庄?

安小六有些茫然:“是李观鱼的拥翠山庄吗,我不认识他。”

李观鱼是三十多年前最负盛名的用剑高手,只是近些年深居简出,武林已鲜少有他的消息。

“那就奇怪了,”石清诧异,“拥翠山庄传出消息,‘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钉在瘟姬手中。”

顿了顿,石清又道:“既然姑娘不知此事,还应早日澄清为好,玄素庄有些薄名,若姑娘不嫌弃,愚夫妇愿意为姑娘效劳。”

安小六本想开口拒绝,但看到狗哥望着闵柔欢喜的目光,只得平静应下:

“有劳石庄主、闵女侠了。”

她知道石清闵柔担心自己会阻拦狗哥回家,她答应此事只是为了让夫妻俩安心。

她不会阻拦狗哥与亲人团聚的,永远不会。

立冬过后,金陵城的景色愈发萧索。

安小六推着板车回家。

天气湿冷,安小六搓了搓微红的手指,轻叩着木门上色泽暗淡的铜环:“狗——”

安小六怔住了,那句尚未说完的“狗哥开门”,彻底哽在喉咙处。

狗哥不会再给她开门了。

闵柔石清在金陵一连住了五日,他们给安小六买了许多东西,崭新的衣服、崭新被褥、崭新的珠宝首饰、锅碗瓢盆……到了第六天,夫妇二人向安小六辞行。

夫妻俩已经离家太久,他们要带狗哥回玄素庄。

——狗哥回家了。

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想狗哥临走前衣着光鲜的模样,安小六心里愈发沮丧。

狗哥有了更好的衣服,已经不需要再穿她买的棉衣了,玄素庄钱多到可以用绸缎拖地,他们都是有钱人,贫穷的只有自己。

想着,安小六踩在板车上,笨拙地爬着墙,准备给自己开门。

这几天家里没人,她出门进门都要这样翻来翻去。

其实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狗哥不在家,她连鸡蛋肉都懒得买,每天白馒头配白米饭模仿西门吹雪。

尽管这样,安小六宁愿翻墙也要锁门。

只有大门反锁着,她才有狗哥还在家里等她的感觉。

——狗哥,姊姊回来了。

安小六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心情愈发落寞。

忽然,系统响起提示音:

【“屋顶坐着一个对你心怀怜爱之心的楚留香。”】

【“请勿发射有毒物品,他带了钱。”】

【“很多。”】

楚留香并不知道, 自己刚刚和死神来了一个擦肩而过。

虽然安小六并没有要“楚留香去死”的想法,但刚刚那个瞬间,她确实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安小六抬头望着屋顶微笑颔首的楚香帅,连翻墙蹭到衣服上的灰尘都懒得拍去。

楚留香轻盈地跳到地面, 足下干干净净不见扬尘, 这是连宝骡的粑粑都做不到的事。

——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好轻功。

“安姑娘, 好久不见。”

楚留香微笑,看起来一如记忆中那般俊朗风流,身上还散发着昂贵的郁金花香气。

安小六心情一下子失落到极点:最讨厌有钱人了。

“楚香帅, ”安小六没什么精神地说,“你找到妹妹了吗?”

楚留香笑了:“很顺利,她们已经回家了。”

安小六踢踏着地上的石子,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苦笑道:“怎么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呢。”

“没有,谁会讨厌温柔英俊的楚香帅呢。”

安小六病恹恹地说。

然后,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子。

楚留香挑眉,看来真不是错觉, 自己确实被这姑娘讨厌了。

可是……为什么呢?

楚留香环顾四周, 忽然意识到安小六家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在下记得安姑娘有个弟弟?”

楚留香试探性地问道。

当日他的马踢翻了安小六的粥缸,女孩第一时间挡在弟弟面前, 生怕马蹄伤到自己的兄弟。

正是这个举动让楚留香纵使知道安小六就是瘟姬,也坚信传言有误,对方并非恶人。

因为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安小六看了眼楚留香, 收回视线平静地说:“他回家了。”

“回家……了?”楚留香十分惊讶。

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安小六知道楚留香在想什么, 几日前谢烟客也露出过相似的表情。

她用一种淡淡的,几乎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

“我们不是亲姐弟。”

晦暗的天空, 云层压得很低。

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间,但这家酒楼的客人却很多。

跑堂的伙计跑上跑下,在进进出出的客人中来回穿梭。

楚留香望着对面抱着饭碗的安小六,就算出入这样的地方,她的脸依然脏脏的,手背也沾着一点柴火灰,凌乱的发髻上插着一截枯枝。

楚留香记得这跟树枝,这是一根了不起的树枝。

它曾在大漠里戳过毒蝎子毒蛇……还有一个阴狠毒辣的女人。

楚留香给安小六盛了一小盅老鸭汤。

“谢谢。”

“不客气。”

人的嘴巴里一旦塞满了东西,就很难让人觉得斯文雅致,但楚留香却认识两个完全不符合这套规则的人。

一个是姬冰雁,他可以在饥肠辘辘时不动声色吃下很多东西,还不让人觉得他是个饭桶。

另一个是安小六,这位就算嘴里塞满了东西,也有一种赏心悦目之感,想来是出师前师门管教严苛,养成了既定的习惯。

吃到大约七分饱的时候,安小六主动放下了碗。

“吃饱了?”楚留香微笑问。

安小六点点头。

“心情好些了吗?”

安小六又摇摇头。

不过看在对方请自己吃饭的份上,安小六说:“我有一种直觉,明日我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生离也好,死别也罢,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已是人生常态。

她会看开的。

想到这里,安小六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既然公子已经找到妹妹,为何不和妹妹一起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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