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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有数?
安小六回想她知道的那些江湖上十分有名的杀人魔,没听说哪个杀人还限制人数。
等等……限制人数?
安小六果断把炒饭扣到盛红烧蹄髈的大碗里。
隔壁桌旁三个年轻的雪山派弟子惊呆了。
那一脸严肃的中年剑客微微蹙眉,似乎对安小六这种没规没矩的吃饭方式极不赞同。
可谁在乎这个?
她有预感,很强烈的预感——
麻烦来了。
“麻烦”是爷孙二人。
“聪颖歹毒”是个十七八岁的绿衫少女, 笑容可人,明艳绝伦,一举一动透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和俏丽。
“爪子尖利的狠老头”是一位庞眉鹤发老人家,他穿着舒适体面的缎面衣裳, 腰间垂着一个精致干净的布袋, 里面放着一个酒葫芦, 笑容和蔼亲切。
安小六平生见过最亲切、最和蔼的老人是前武当泰斗木道人,鉴于他种种不干人事的行径,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此时刚好有一桌客人结账离开, 店小二麻利收拾干净桌子。
爷孙俩便在那张桌旁坐下,一老一少面中带笑望着饭堂里其他桌旁的客人,目光时不时掠过安小六……的头顶,瞥向一袭白衣的师兄弟四人。
安小六朴素的认知里,填饱肚子再找事儿是常识。
可偏那爷孙俩不走寻常路。
“晦气, 真是晦气……”老人刚坐下就开始唉声叹气。
一举一动都透着“我要搞事”的劲头。
安小六当即将盘子里仅剩的几根茼蒿夹进碗里,放下筷子改用勺子。
接着,她听到店小二问:“老爷子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老人道:“老夫本来好好的, 一来你们店就见到了脏东西, 你说晦气不晦气?”
——这叫什么话?人言否?
隔壁桌的客人神情微妙地看着这老头。
店小二立刻道:“老爷子说笑了,咱家店在镇上的开了快五十年了, 不说我们掌柜和后厨的大师傅,单说小的自己就在店里干了三年多,平日吃住也都在店里, 倘若有脏东西小的早就跑了哪会站出来叭叭说这么一通。”
客人们连连点头, 这老头他们没见过,但这家店确实是镇子里的老店,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有这种事他们能不知道?
老人嘿嘿一笑:“那些个脏东西又不是一直在你们店里待着,你们当然不在意,可老夫就惨了,老夫出来踏青,本以为你们店里是个人吃饭的地方,谁曾想竟也招待雪山派的白壳乌龟儿子王八蛋——”
坐在安小六隔壁的师兄弟四人倏然变脸。
“老贼,你说什么?”
三个年轻气盛的雪山派弟子一齐拔剑。
利刃出鞘,剑鸣长啸。
明晃晃、白亮亮的剑照得人心里发毛。
顷刻间带走所有的声音,饭馆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
安小六低头喝粥,眼睛的余光瞥向四人里唯一没有站起来的中年剑客。
他脸色发青,身体绷得笔直,看起来就像吃了一盘没洗干净的猪下水。
店小二急忙赔笑:“几位爷,这是做什么?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店里都是不通武艺的寻常百姓,一旦打起来难免伤及无辜,年轻的雪山派弟子强忍怒气,刚要坐下,却听那老人抚掌大笑:
“有趣,有趣……阿珰,看到了吗,这年头乌龟儿子王八蛋都能开口说话了,要不要爷爷给你拧颗小乌龟脑袋玩玩?”
绿衫少女笑吟吟说:“一颗脑袋有什么好玩的,要是能把小乌龟的胳膊腿卸掉,那才叫真的有趣。”
众人暗暗心惊。
他们虽不知这雪山派是个什么门派,却能看出这四个拿剑的男人不好惹。
寻常人躲都躲不及,这爷孙俩倒好,老的开口要摘人脑袋,小的要卸胳膊卸腿,摆明就是来找茬的。
眼看情况不妙,有人溜到柜台前结账。
这是一个很小的馆子,来这里吃饭的多是本地人。
先前没打算走的,一看认识的人都走了,急忙向嘴里塞了几筷子肉菜也追了上去。
眨眼的工夫,热热闹闹的小饭馆空出来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是那些拆天拆地的江湖人。
掌柜心里暗暗叫苦,方才听到小二和那老头的对话,还当爷孙俩是瞧着店里生意好,寻个理由讹点钱财。
谁曾想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这三瓜俩枣的营生。
可如此一来,掌柜更头疼了。
讹钱还有的商量,讹命要如何是好。
正想着,那四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站了起来,也因如此,一抹藕荷色闯入掌柜视线——
天老爷!
店里竟然还有没走的客人!
那是一个身穿藕荷色衫子、年轻貌美的姑娘,她坐在风暴核心地段,左手是自家馆子里盛蹄髈的大碗,右手拿着舀粥的汤勺,吃得又香又甜。
掌柜都要被这姑娘感动了!
多好的客人啊!
红烧蹄髈可是我们镇店的招牌菜,剩一口汤都是对后厨大师傅的亵渎!
这姑娘把炒饭倒进盛蹄髈的碗里,一丁点儿汤汁都不会浪费!
会吃!有品味!
便在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刀剑无眼,避免误伤,各位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说话的是那名气质凛然的中年剑客。
“藕荷色”当即捧起了大碗,躲到了饭馆外面。
掌柜反倒犹豫起来。
他环视这间承载了自己四十多年记忆的小饭馆,心中感慨万千。
神仙打架,倒楣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但愿这些人离开时,店里还能又一根完整的立柱和大梁。
他向屋子里的江湖客一一拱手,对着风暴中心的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心神领会,向四周站着的“大神”露出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跟上掌柜的步伐。
不过,当他掀开通向后院的布帘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饭堂里的江湖人。
无论是那些手拿长剑,身材挺拔的白衣剑客,还是那对笑嘻嘻、乐呵呵却显得高深莫测的爷孙。
这就是江湖。
“真威风啊……”
他喃喃自语。
充满了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
然后,他就被掌柜“啪”一巴掌拍了头——
“你奶奶的,在茶楼听了两天书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不要命了可别拉着老夫!
“明个我就去你家,看你爹你娘怎么说!”
店小二那点儿心思,掌柜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生活乏味,看到人家飞檐走壁的江湖人羡慕了呗。
他们这个镇子虽然没出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但也不是没有耍枪弄棒的年轻人,人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时你在街上疯玩,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店小二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都多少年了,您老怎么还用这招?”
就在此时,一帘之隔的饭堂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阿珰啊,爷爷今天杀了几个人啦?”
是那个张口闭口要拧人脑袋的怪老头。
“好像还一个没杀。”
他的孙女用俏生生、甜滋滋的声音说。
爷孙俩的语气像在谈论“今天吃什么”,仿佛杀人只是二人日常的消遣的娱乐项目。
布帘后面的掌柜和店小二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这俩杀人魔王发现他们躲在这里偷听。
与此同时——
三道年轻的声音一齐惊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