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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六要拜访的朋友, 自然是姬冰雁。
作为沙漠里最精明的商人,兰州城里最大的富翁,姬冰雁是一个很值得敬重的人。
不仅因为他很有钱,还因为他的钱来路很正。
每个铜板都是他靠自己的本事拼出来的。
他没有什么固定的生意, 只要是赚钱的营生, 他都会插上一脚。即使是几文钱的小买卖, 只要钱途光明,他都会做,而且做得很好。
安小六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勤快的人, 脑子也不笨,但和姬冰雁一比,她就是个大懒虫,又笨又蠢的大懒虫。
姬冰雁像是早就料到安小六会在今日上门,连时间都估算得分毫不差。
他摆了一桌酒宴, 安小六和狗哥刚到院子,就被恭候多时的仆从领到了花厅。
菜肴丰盛可口,摆在精美的瓷器中,每道菜的分量却只有三口——刚刚尝出味道盘子就空了, 装酒的器皿是白玉雕成的瓷杯。
狗哥因为蒙汗药的缘故, 睡了足足十个时辰,腹内早已饥肠辘辘, 他却不敢动筷。
因为前车之鉴,他现在对入口的东西很谨慎。
“吃吧,”安小六道, “放心吃, 无妨。”
听到姊姊这么说,狗哥方动筷子。
姬冰雁见状:“小兄弟年纪不大, 疑心不小。”
狗哥脸一下子红了,嗫嚅着嘴唇想解释,又担心姬冰雁误会染香做了坏事,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安小六接过话道:“你若因蒙汗药睡了十多个时辰,对入口的东西只会更加谨慎。”
姬冰雁是聪明人:“染香做了什么?”
“她在葡萄酒里掺了蒙汗药,想要灌醉我。”
“难道她不知你从不饮酒?”姬冰雁有些诧异。
“她不知道,我不知,我弟弟自然也不知。”
染香不知安小六不能饮酒,所以将蒙汗药放进了葡萄酒里。
安小六不喝酒,所以不知染香昨天准备酒里掺有蒙汗药,自然没办法提醒狗哥。
不过安小六怀疑,昨天就算自己知道酒有问题,也不见得告诉狗哥,因为染香做的事情,和她一开始准备对狗哥做的事殊途同归。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狗哥闷闷道。
“她想从我这里取走一样东西。”安小六没有用“偷”去描述染香昨晚的行为。
“侠客岛的铜牌?”姬冰雁道。
安小六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反问姬冰雁从何处得知的此事。
当日在万福万寿园,有一位他们共同的朋友在。
不,或许应该是两位。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姬冰雁一杯一杯喝着酒,狗哥也在喝。
安小六低头吃着菜,细嚼慢咽,举止很斯文。
姬冰雁忽然抬头,冷冷望向安小六:
“我早说过‘倘若你有一天死了,一定是自己作死的’!”
狗哥惊呆了。
姊姊的朋友……说话……好生威武!
安小六不以为意:“我也早说过‘人都会死,可以选择怎么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姬冰雁寒着脸,猛鸷般锐利的眼睛直直望着安小六,安小六不躲不避,微笑:“不过我活得好好的,尚未有寻死的想法,为了活得久一些,我需要朋友的帮助。”
“朋友?”
“朋友。”
姬冰雁盯着她半晌,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化成一声长啸。
狗哥不知所措,斟酒奉茶的婢女吃惊地望着姬冰雁。
安小六悠悠一笑,低头吃菜,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安小六将宝骡寄存到姬冰雁家里。
向他要了快马和骆驼,还有充足的水和干粮。
得知安小六要去凌霄城,姬冰雁又安排了一个熟悉路径的护卫。
他没有问安小六要去凌霄城做什么,却说:“你那头骡子,跟你许久了吧……三个月,三个月后,你还没有回来,我就要吃骡肉了。”
安小六冷笑:“养好我的骡子,若它受委屈了,我会给你下三个月分量的‘三尸脑神丹’。”
姬冰雁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他还没忘记胡铁花因为说错话,被安小六喂了一颗“三尸脑神丹”,肚子“咕噜咕噜”放了一路臭响屁的经历。
“你、休、想。”他咬牙切齿道。
安小六挑挑眉,似乎在说“由不得你”。
因为担心父母安危,狗哥原本有些心神不宁。
可姬冰雁和安小六这段奇异的对话又让他全身热血如沸,生出万丈豪情。
什么九死无生,什么必死无疑。
最多三个月,大家就回来了!
尽管安小六等人出发时间落后于雪山派众弟子,但由于雪山派的队伍人多事杂,想要超过他们绝非难事。
难得是如何在双方不碰面的前提下,先一步抵达凌霄城。
毕竟谁也不知白自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白老爷子一见石家人就要动手,狗哥即使只是晚一刻钟,怕也是无力回天。
姐弟俩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先不管途中是否会碰到雪山派的人,请护卫安排最快最短的路线,务必赶在白万剑等人之前赶到凌霄城。
至于安小六答应闵柔之事……
“到底还是让姊姊为难了。”狗哥愧疚道。
“迂腐,”安小六不以为意,“你是随我去的凌霄城,不是随你父母,就算途中真的碰到石大侠闵大侠,也不算我毁约。”
“黑白双剑”都是聪明人,倘若客栈那晚安小六干脆利落应下闵柔要求,夫妻定会心生疑虑,继而琢磨出安小六话里的漏洞。
只有安小六对着闵柔阴阳怪气一通,勾起她的愧疚之心,夫妻二人才不会怀疑安小六会阳奉阴违。
过了兰州,沿途愈发荒凉。
有时走上好几天都是无人的戈壁。
三人啃着冷硬的干粮和肉干,薅点野菜、煮点汤面就算改善生活了。
昼夜兼程,总算抵达西域境内。
护卫沿着河滩带安小六和狗哥来到一个建在绿洲里的小镇,三人在镇上歇了一晚,喂饱了骆驼马匹,天不亮再次启程西行。
如此,又过了数日。
护卫带着姐弟俩在山岭上行,眼看地势越来越险峻,道路越来越崎岖。
他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递给安小六,抱拳说:
“安姑娘、石公子,这是在下昨晚绘制的地形图,凌霄城所在地山势陡峭,戒备森严,对外人盘查极为严格,马匹和骆驼委实惹眼,在下已不便相送,二位想要混进城中只能徒步前行。”
安小六展开羊皮,地图绘制的相当详细,不仅有凌霄城所在位置和往返路线,还标注了沿途几处有特点山石和建筑。
此地距离凌霄城最短的路程也要翻越两座陡峭的山峰,难度着实不小。
姐弟俩当即向护卫表达感谢。
双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接头信号,就此分开。
安小六和狗哥继续上行,护卫则要扫清痕迹,驱马下山。
为了节约时间,姐弟俩选择了最短的一段路。
狗哥内力深厚,轻功卓绝,穿梭在陡峭险峻的山岩间如履平地。
至于安小六,她虽不会轻功但脚程很快,需要翻过悬崖峭壁时,无数根锋利的隐丝从她衣服里飞出,如蛛丝般死死扒住山岩间的石头,本人腾空而起,丝毫不逊于顶级的轻功高手。
这般行了一个时辰,眼见路越来越陡,雪越来越多。
最终满目尽是雪白。
到了黄昏,他们终于翻过第二山岭,一座雪白巨峰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山峰处竟建着数间房屋,屋外围以白色高墙。
群山沐浴在夕阳间,折射出耀眼的金光,令人游目骋怀,难以言说。
姐弟俩目不转睛地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
“姊姊,那就是凌霄城。”狗哥喃喃。
安小六“嗯”了一声。
他们靠着冰雪覆盖的岩石上稍作休息,两个人啃一会儿肉干,又喝了一点水,继续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
先前翻越的两座山岭已经十分陡峭,与这座山峰一比,倒像个小土丘了。
没有路,只有壁,姐弟俩只能攀援而上。
岩壁又冷又滑,寒风中时不时有冰柱和雪块从山上滚落。
安小六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暗器功夫还能辅助攀岩。
她的暗器不仅成了探路石,还能充当秋千,累了就在岩壁上趴一会儿。
攀至黎明时分,几乎冻成冰柱子的姐弟俩总算来到了凌霄城外。
安小六最外面的夹袄硬得像块石头,汗和被体温融化的冰雪沾湿了衣服,在攀援的过程中,衣服上的水又一点点变回了冰。
狗哥也差不多。
纵然他武功超群,体力惊人,却也是血肉之躯,这样一路爬上来,四肢已经失去了知觉。
便在这时,城头传来说话声——
“廖师叔又被掌门骂了……”
“嘘,这也是你能议论的,不想活了?!”
“活着有什么劲儿,也不知这日子还要熬到什么时候,白师哥他们倒是一走了之,咱们却要天天对着那老疯子,燕师哥只是在他打人的时候劝了句‘师娘也不想看到师父这样’,竟被当众抽——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