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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过后,崔荷坐在榻上消食。

两个丫鬟收拾残局,目不斜视地端着东西离开。

这两个丫鬟和金穗银杏看上去毫无差别,但是比起两个活泼的丫头,她们则显得沉稳许多,眼睛从不乱瞟,心思全在主子身上,有的时候崔荷还没说话,她们就知道崔荷要干什么了。

公主府的一等大丫鬟果然出色。

吃过晚膳后,谢翎走到书架旁找闲书消磨时间,他翻开一本游记,看到上面有崔荷的牙黎,牙黎用玉片制成,上面粘了干花,用桐油刷了一遍,干花牢牢粘附在了上头,十分别致。

谢翎想与崔荷说话,一回头就看到崔荷躺在床上,望着屋外的两个身影发呆。

他轻笑了一下,说:“这两个丫鬟不是挺好的吗?哪儿像是来监视的了。”

崔荷回过神来,鄙夷地撇了撇嘴角,解释道:“你懂什么,最不起眼的才是最好的监视对象。”

谢翎点头赞许:“不错,我们与西戎人打埋伏战,总会找些士兵扮作不起眼的植被,关键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崔荷嗤嗤笑了起来,翻身趴在床沿,脑袋枕在手臂上,笑得有几分狡黠,说:“我可告诉你,往后你得对我好些,她们的眼睛和耳朵就是笔,你的一言一行全都会纪录在册送去我母亲那里。”

谢翎慢慢踱步到塌边坐下,抬眼望向窗外弦月,他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问:“若我对你不好呢?”

崔荷冷哼道:“她们当然是状告你,让你丢官罢爵。”

谢翎扭头与趴伏在床头的崔荷对视,月光透过窗牑,皎洁的月色撒在她娇妍的面容上,像是为她施加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朦胧又清丽。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恐惊天上人,不敢高声语。

“若是好呢?”

崔荷愣了片刻,怔怔的看着谢翎,他墨发披散在肩头,往日硬朗的面容在月影的照耀下变得温柔起来,他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让她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需刻意装点,只要他想,便像是温柔的春风,让人陶醉。

崔荷不敢直视,低头看向枕头上的鸳鸯戏莲图案,小声嘟囔:“那自然是加官进爵,好处多多。”

谢翎满意一笑,幽深的眼底藏着算计,“好处这样多,那我得抓紧机会了。”

崔荷:“什么机会?”

“讨好郡主啊。”

夜凉如水, 天边的弦月挂在槐树枝头,孤身只影,唯有两颗黯淡的孤星作伴。

月色朦胧, 廊檐下有风吹动了灯笼,灯笼摇曳的影子映在窗户上,透过窗纱投射进了屋里。

已经过了立春, 理应回暖,但夜里仍旧渗着丝丝凉意。

凉风骤起,撞击在窗牑上,有风从未关严实的缝隙里钻进来, 将放在梳妆台上的书卷翻开。

屋里的角落里有铜鹤灯座亮着,光芒微弱,聊胜于无。

凉风灌入, 吹动了灯芯上的焰火, 也掀开了拔步床上的轻纱帷幔。

谢翎躺在罗汉榻上尚未入睡, 听到风声, 他扭头看去,片刻后, 才起身走进里间关窗。

合上窗牑, 搭上锁扣,再检查了一遍, 确认不会再有风灌入, 才转身离开。

越过拔步床, 他脚步停顿了下来。

三更天的梆子已经响过,廊下值守的红袖绿影已经去了旁边的耳房, 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槐树被风吹动时发出簌簌响声。

风声惊扰到她的睡眠, 崔荷手脚冰凉,被窝冷得可怕,唯有蜷缩起身子取暖,忽然身上一重,有人替她盖了一层棉被。

崔荷睁开眼,就看到了谢翎正在为自己添被子,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谢翎坐在塌边,给她掖了掖被子,解释道:“没关紧门窗,有风泄了进来,现在你还冷吗?”

崔荷忽然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太冷了,我去喊金穗替我拿个汤婆子。”

谢翎按下她的肩膀,说:“大半夜的,丫鬟都睡下了,烧个汤婆子还得费一番功夫呢。”

“那怎么办,太冷我睡不着。”崔荷重新缩进被褥里,冷得直哆嗦。

谢翎望着崔荷床上的两张锦被,他的那张此刻正盖在最上面,屋里也没有第三张被子了。

“其实汤婆子哪儿有活人暖和。”谢翎侧过半张脸,看向外间的罗汉床,罗汉床哪儿是睡觉的地方,他睡了几天,腿脚都不能完全放平,躺在上面特别的憋屈。

若能回到宽敞的拔步床……

谢翎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于是开始了旁敲侧击,他以为自己暗示得足够明显了,但是崔荷竟然与他背道而驰。

崔荷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你快去替我喊她们过来。”

谢翎:“?”那么大个活人在你面前是死的?

“快去快去!”崔荷见谢翎仍坐在原地不肯动弹,不由伸手去推他的手臂。

谢翎不满地啧了一声,伸手捉住崔荷放在他手臂上的小手,皱着眉责备道:“我这个姑爷独自睡在罗汉床上不管你死活,让两个丫鬟进来陪你睡觉,传到你母亲耳朵里,就成了我苛待郡主,郡主可有替我想过后果。”

他的掌心带着滚烫的热意,从手背一直传到了她心尖,好暖和。

二人对视了一眼,崔荷看见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她似乎明白了谢翎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才是那个活人。

崔荷掩下眼底的欢欣,咬着下唇,小声问:“那你来?”

谢翎达成所愿,心中欢喜,却不动声色地松开手,他摸了摸鼻尖,佯装有几分不情愿,抿着薄唇,皱着眉,哼唧了两声:“真是麻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嘴里不乐意,动作却毫不含糊,利索地脱了鞋袜上榻,掀开被子钻进来,他平躺着,不敢看向崔荷,只望着帐顶不吭声,手臂微微抬了起来,只等崔荷主动一点钻进来。

他望着窗户上晃动的灯笼,心底藏着几分紧张,怎么还不过来?

崔荷慢慢躺了下来,挪着身子贴近了谢翎。

他果然是个暖炉,不过躺进来一小会,被窝里就变得暖融融的,崔荷没有钻进谢翎的怀里,只是在离他有一拳距离的时候停下来,静静感受着属于谢翎的温度,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她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闭上了双眼。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谢翎微微侧过头来,就看到崔荷已经闭上双眼睡了过去,他有些失望的放下手臂,双臂搁于锦被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崔荷靠近谢翎,冰凉的四肢渐渐得到缓解,但是却还不够,她又挪近了一些,冰凉的脚底忽然碰触到一个暖融融的脚面。

她记得新婚那夜不过手背碰触了他一下,他就反应极大地离开了,她有些忐忑不安,连忙往后缩了回去。

身侧的人忽然翻了个身,带着滚烫热意的胸膛贴了过来,脚底板也被他温热的脚背主动贴上,崔荷不敢置信地抬头,额头碰到他的下巴,隔着一道纱布,她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两人虽贴得近,除了脚碰到了一起,上面却仍是隔了一寸左右的距离,他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哑地问道:“你的脚怎么还那么冷?既然还冷,为何不敢靠近?”

崔荷不回答,谢翎的脚掌却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捂住了她冰冷的脚。

崔荷被他过于亲密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面前的谢翎像是换了个人,举动亲昵得让人脸红心跳,崔荷的耳尖已经红得快要滴血,幸好夜里昏暗,无人得见。

崔荷僵硬着身子承受他为她取暖,手指蜷曲起来,轻轻发着抖。

谢翎见她始终不愿靠近他怀里,心里有几分失望,她是不是不喜欢他的靠近?

谢翎松开了脚,只放在她脚底下不敢乱动。

心中慨叹,来日方长,往后再说吧。

谢翎左手枕在脑后,右手拉了一把被子,替她掖好被角,手臂犹疑地悬在锦被上方,最终缓缓落下,替她拍了拍后背,隔着一层锦被搁在她腰上,低声咕哝道:“快睡吧,现在暖和了。”

搁在她腰上的手让人无法忽视,头顶上的呼吸沉稳有力,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谢翎他到底在想什么?

崔荷脑中一片混乱无序,一会觉得谢翎肯定也是喜欢自己,一会又怀疑谢翎是不是因为母亲才来讨好她。

前者让她满怀欢欣,后者让她如鲠在喉。

在一片混乱交织的混沌中,崔荷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她放松了身体入眠后,背后有一双大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一道极轻的声音响起:“睡吧。”

鸡鸣声先于破晓来临,薄雾笼罩在朝阳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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