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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身形十分高挑,一直攥着念珠垂着头,待走到崔荷面前,才抬头看人,眼睛亮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郡主,我方才问了大师,大师说今日结缘,可先见一见。”林夫人眼底藏着激动,为自己拍到崔荷马屁而感到无比欣喜,若能帮到郡主,那她也算结交上了一位贵人,对她或是夫君,都是一件好事。

崔荷思考片刻,便答应了,她也想知道,这个大师有什么本事。

小沙弥带他们来到观音殿后面的院落, 此处清幽宁静,莺啼鸟啭。

苍天古柏紧密栽种,枝叶参差错落, 遮住了映日苍穹,凉风习习,不失为夏日避暑胜地。

远处有僧侣在扫地, 簌簌清扫声,带了点疲懒的悠闲。

崔荷正在张望,沙弥已经从厢房里出来,厢房门未关严实, 听到屋内有木鱼声传来,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沙弥冲她们三人合掌行礼道:“澄空大师请刘施主入内。”

崔荷与樊素面面相觑, 不知请的是哪位刘施主。

林夫人走上前来, 拉过崔荷的手冲她眨了眨眼, 说道:“刘夫人, 叫你呢。”

原来是林夫人为她取了个刘夫人的假名号,崔荷不再多言, 走上前去, 樊素要跟着,沙弥却拦下了她们几人:“师父诊治时不喜人多, 劳烦两位夫人在外面稍后片刻。”

崔荷扶着门却犹豫起来, 就算和尚四大皆空, 也是个男人,单独去见一个外男, 总归是不太妥当。

崔荷退了回来,摇头道:“若非得如此, 只怕我与澄空大师无缘了。劳烦小师父为我进屋与大师告罪。”

木鱼声停歇,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无妨,几位施主都进来吧。”

小沙弥低头松手,示意她们几人进屋。

林夫人先行带路,崔荷与樊素紧跟其后。

进屋后,崔荷不由打量起屋内的摆设,与寺庙的其他厢房基本无异,一张矮榻,一张方桌,屋内装饰朴素简单,唯有矮榻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佛家万字纹。

矮榻上有一位穿着袈裟的年轻僧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因为头上无烦恼丝,更放大了五官的阴柔俊美,只是一张薄唇太过锋利,有种凉薄之感,但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便削弱了那点冷漠。

澄空大师手中挂着一串佛珠,面前放着一个木鱼,方才的声音便是从这儿发出,他抬头看向进来的几位夫人,其余人皆是一扫而过,唯独在崔荷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目光不着痕迹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后收回目光。

“刘施主请坐。”他抬手示意崔荷落座到他旁边的榻上。

崔荷来到榻上坐好,听从他的意思将手搁到了桌上的脉枕上。

澄空大师伸手为她号脉,他的指尖有些冰冷,触碰到崔荷带着暖意的手腕,澄空几不可察的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滑动了少许,因为速度太快,崔荷还未反应过来时,澄空已经认真为她号脉。

屋内香炉里焚着檀香,檀香气味悠远绵长,有宁神静心之功效,但崔荷近来对气味颇有些敏感,不由以帕掩鼻。

澄空忽然皱起了眉来,崔荷看见他皱眉,当即以为是自己身体有些什么问题,忙问道:“澄空大师,我的脉象有问题吗?”

澄空大师收回手,面色恢复自然,转动起手中的佛珠,沉吟片刻后,询问了她一些身体状况,再问了些生活习性,崔荷一一作答。

问了许久之后,澄空终于不问了,崔荷却在他的静默当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澄空缓慢又残忍的道出了崔荷无孕的真相:“刘施主肾阳亏虚,是难得一见的阴寒体质,恐极难有孕。”

崔荷如晴空霹雳,愣坐在原地不知动弹。

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她的小日子几乎不准时,时常疼得下不了地,即便有红袖为她用药温补也没能缓解过来,每逢冬天,哪怕有汤婆子也会冷得蜷缩起来,红袖一直说她体寒,她也没当回事,却不成想,影响竟然这般大。

“澄空大师,可有解决的法子?”樊素走上前来,握住崔荷的手,初秋本就带着凉意,寺庙又在山里,在厢房待了一会,崔荷的手便冷得不行。

澄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了一番,平静道:“世间万物皆有其天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崔荷久久未能回过神来,澄空大师这番说词,可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有孕了?

林夫人见崔荷脸色骤变,担心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忙走上前来对澄空大师道:“澄空大师,您法力高深,就连四十岁的张夫人在你的诊疗下也能老蚌生珠,刘夫人这么年轻,怎么会没办法呢。”

澄空淡然说道:“贫僧只是一个引路人,修行艰苦,只怕刘施主吃不了这样的苦头。”

“什么修行?”崔荷果然好奇追问起来。

林夫人代澄空答道:“自然是冥想禅坐,经络通了,疾病也都消除,常与澄空大师悟道,我也察觉身体强健了不少。”

林夫人不断与她灌输修行的好处,崔荷半信半疑始终未答应,樊素以回法堂听经为由,与崔荷先行一步。

出了厢房,崔荷忍不住回头,看着掩上的屋门,木鱼声再次响了起来。

崔荷不复来时心情,愁眉紧锁不与樊素说话,樊素不由轻叹一声,喟叹道:“郡主不必放在心上,宫中有那么多的御医,杜医官就是妇科圣手,不妨请她来为你诊治。”

崔荷愁绪未消,但不想把情绪带给樊素,只好浅笑着应下:“是该找杜姐姐看看。”

两人走下阶梯,继续往法堂而去,樊素心中有疑虑,开口说道:“今日那位澄空大师,我不曾听过他的名讳,既然他医术这般高明,理应出名了才是。”

“禅光寺佛门弟子众多,你都能一一认全不成?”

“我认不全,佛门弟子总该能认出来吧。”樊素看着两个挑水的僧侣迎面走来,心生一计,故意走上前来拦下两位僧侣。

他们停下脚步,放下担子,合掌施礼,樊素也回以礼节,主动问道:“敢问两位师父,禅光寺中,可有一位名叫澄空的大师。”

两位僧侣对视了一眼,颔首道:“回施主的话,寺庙中,确实有一位澄空师兄。”

得了肯定的答复,他们也不再怀疑。

巳时过后,寺庙后院往来的人逐渐稀少,特别是临近午时,已有许多人往斋堂赶去,要食用寺庙的斋饭。

他们两个人误了听经的时辰,干脆派了丫鬟去告知大夫人,她们在斋堂等她听完经再过来一起用斋。

不用紧赶慢赶往法堂走去,二人的速度便慢了不少。

往回路过观音殿前,崔荷倍感伤神,不愿多看,樊素却拉住崔荷,指着殿内的一个女子的侧影说道:“那不是关淑宁吗她过几日便要进宫了,这个时候还上山拜佛做什么?”

崔荷往里看去,确实看到了一身素色襦裙的关淑宁,她装扮得低调,若不是她侧身对着正门,光看背影实难分辨。

“也许是来求子吧。”崔荷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崔瀛今年刚过十三岁,身子骨那么孱弱,就算通晓人事,也不容易怀上吧,她的如意算盘只怕会落空。

但崔荷不得不警惕起来,若关淑宁真的怀了皇家血脉,岂不是给了关家人东山再起的希望?母亲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走吧,先去斋堂。”

二人离开观音殿,去了斋堂。

刚踏入斋堂,米饭飘香,五脏庙便叫嚣起来,斋堂里备有素斋,粥面自取,米饭不限。

寺庙当中,众生皆平等,因此崔荷她们也无特权要求来些精妙的素食,只能与寻常百姓一样。

在斋堂中坐了一会,法堂讲经就结束了,夫人小姐们鱼贯而入,各自寻了地方坐下用膳。

与大夫人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位夫人和一大一小两位公子。

崔荷认得这位夫人,正是吏部尚书许方的继室周氏,她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是她的亲生儿子许如岁。

而站在周氏身侧的瘦高男子不可谓不眼熟,正是许如年,他今日似是精心打扮过了一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圆领,戴了顶白色的软翅纱帽,身形清瘦,姿态儒雅,像个端正的儒生。

崔荷心中嘀咕,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跟过来的,真把自己在翰林院说的那些玩笑话当真了不成。

与周氏打过招呼,几人围坐一桌落了座。

周氏对席间两个姑娘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崔荷十分热络,见了面就夸,从容貌风华夸赞到了品行气度,仿佛她是天上仙女,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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