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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皇上对大皇子满意得不行,故意把立太子一事和建功臣阁一事放在一起说,就是在拿捏朝臣呢。你们还想不想要功臣阁啊?想不想名垂千古呀?
耿金妹一个平头百姓不好妄议储位,只知道反正最后是大皇子顺顺利利地成为了太子,功臣阁也顺顺利利地建起来了。能进功臣阁的,基本上都是当年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的老人,头一个就是已经去世多年的襄国公,自然也少不了第一任安信侯。
至于后来入朝的这些大人们,谁叫他们来得晚了呢,和襄国公这些老人比,他们再是差事办得好,功绩也显得有些拿不出手啊。他们也知道自己争不来这个名分。
谁知就在这时,竟然有人上奏折提议要抬太夫人入功臣阁。
太夫人可是女眷。民间许多女人连祠堂都进不去,太夫人如何能入功臣阁?而且太夫人也是后来的啊,都知道皇上打天下那会儿,太夫人还在家乡逃灾呢。她是皇上登基之后才被找回来成为太夫人的。这样一个乡野村妇,怎么能比襄国公那些人?
可仔细一盘算,太夫人的功绩实在不少。
只为着一个遍地开花的送鸡铺,无数百姓就能自发抬太夫人入阁。而送鸡铺其实还是太夫人诸多功绩中最不值一提的。南方的梯田、西北的石子田,叫地方上每年多出了多少粮食!这些粮食又能养活多少百姓!更不要说技堂前前后后弄出的野豆子肥田法、新制的耕具、套种间种技术……哦,听说技堂正在试验一种高产的新种子!
太夫人的功绩不止在农事这一块,只是百姓最关注这个。
耿金妹虽然比着寻常的乡下妇人有见识一些,但平日里并不爱拉着儿子打探朝中要事。只为着太夫人入阁这事,她忍不住再三关注了下,没少拉着儿子问长问短。
听说最初上奏折提议太夫人入阁的大官姓宋,就是前朝那个宋清官的孙子!
耿金妹忍不住一拍大腿:“好!清官的后人果然也是清官!”
听说许多大人反对太夫人入朝。
有人说,那些功绩不能算在太夫人头上,而是应该算在技堂里面发明了野豆子肥田法、新制耕具的那些具体的工匠们身上,只要把他们拎出来赏赐一番也就是了。
耿金妹直接呸了回去:“要这么说,将军没战功,战功全都是底下那些士兵的,赏赐士兵就是了;县令也没政绩,因为具体的事都是县丞、主簿、衙役他们做的。”
又有人拿太夫人性别说事,说什么阴阳有别,乾坤无论如何不能颠倒。既然太夫人是女眷,由着皇后下令,按照历史上赏赐有功女眷的惯例赏下去,这也就行了。
耿金妹表示不解:“朝中都有女官啦,这会儿说阴阳有别是不是晚了?”
还有人竟然搬出了襄国公,如果真叫太夫人入了阁,襄国公泉下有知,见自己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后却不得不和一个妇人相提并论,他心里会是何种想法?
耿金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心里也敬重襄国公。
好在外人虽不能说什么,襄国公夫人和昌华郡主却是可以站出来的。昌华郡主直接拿出了襄国公生前的手稿。他虽然算不到等自己去世后会出现一个万商这样的人物,但在人才方面,他一直都主张不以出身论。为此,襄国公写过很多相关的文章。
昌华郡主举着父亲生前的手稿,说父亲若有幸见到太夫人活民无数,只会敬佩她的人品、感慨她的付出、肯定她的功绩、赞叹她的远见……父亲还说有功则赏呢!
大家都知道当襄国公写不以出身论时,主要是为了针对世家,指的是选才时不应该以姓氏论高低;但是非要理解成不以性别论高低,这篇文章成立吗?依然成立!
马上就要走到荣喜堂了,耿金妹赶紧收敛心神。
太夫人本来正陪着小辈们在院子里玩闹,得了通传说老家亲戚来了,也没有特意装扮。万商不爱摆谱。见亲戚嘛,尤其是穷亲戚,一定要表现得随意些,这样才显得是自己人。要真是诰命服一穿、各种金银珠宝一戴,那是给下马威时才有的排场。
传话的人机灵,早就告知万商来的人里都有谁了。哪怕万商对着老家的亲戚并不熟悉,但知道一个辈分就行。不等亲戚们下跪给万商磕头,万商便对着孩子们说:“这是打老家来的婶娘叔娘们,你们照着喊就是了。骄骄,你要喊婶奶奶、叔奶奶。”
骄骄就是詹木宝和江岳生的女儿。骄骄是她的小名。
等小辈们打完招呼,知道万商肯定要和老家的亲戚聊聊,年岁大的自然就懂事地告辞了。骄骄年岁小,自己走路不快。金宝珠生的双胞胎姑娘一个叫詹木兮,一个叫詹木景,取自楚辞中的“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一句,詹木兮抱起骄骄就走。
耿金妹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作为万家的亲戚,她自然知道万商名下有一对双胞胎庶女。
看詹木兮和詹木景长得一模一样,就知道是那对庶女。实话实说若非双胞胎这个明显特征,其实耿金妹并不敢揣度詹木兮和詹木景的身份。被教养得这么好的女孩儿,简直就像天上仙女!但因为是双胞胎,又有刚刚打招呼时的那一番称呼打底,她才信这是一对庶女。再看骄骄这个年纪这个打扮,也能猜出她是万商嫡亲的长孙女。
太夫人就由着庶女抱走孙女了?因为孙女不想走,庶女像是强行抱走了她。
那是庶女啊!
那是嫡长孙女啊!
太夫人半点都不担心庶女们会对她的嫡亲孙女不利?
耿金妹想起自己少年时曾随母亲去过几次县令夫人开设的宴会。那时她祖父还活着,秀才的孙女这身份不高不低。她更衣时无意撞见县令家嫡女庶女拌嘴。归家后她偷摸着把这事和母亲说了,母亲道拌嘴算得了什么,深宅大院里还有更多的算计。
这事给耿金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再有她女儿前夫一家,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内院藏了多少恶心事。
故而看到双胞胎这么轻易地带走骄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
但她很快就又想明白了。
“太夫人就是太夫人啊,哪能用世俗的道理生硬地往太夫人身上套!”她在心里如此想着,“太夫人是来改变世道的。若深宅大院里只有算计,那必然是掌家者不行!”
换作太夫人掌家,这个家自然里里外外全都是好的。
忽然之间,耿金妹心里挥之不去的那份紧张就这么轻易地散去了。
原先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原先计划着拜见太夫人后就在京城里赁个小屋, 没想到太夫人直接叫人收拾了院落,留耿金妹和她儿子陈实住在了侯府里。太夫人话说得好听,说陈实和府里三爷都要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 本就是亲戚, 又都是年轻举人,住得近些方便交流学问。
耿金妹自然感激不尽。
万家的族人们倒是没多留。他们这次进京, 说是给万商送些土特产,顺带着送陈实进京,其实真相是以前一直没借口进京, 这次正好拿了陈实当借口。他们毕竟有个十年没见万商了,见面才有三分情,见万商还如以前一样, 就放心地回老家去了。
等这次回了老家, 万家族人肯定会死抓族里小孩的学习。
一方面呢,万商给族里的回礼中有很多科举参考书。这本来就有督促后辈上进的意思。另一方面, 万家族人盼着下次进京时最好是自家出了一个举人, 而不是像这次似的沾亲戚的光。一个家族能不能长长久久地安稳富贵, 还是要看后辈出不出息。
在侯府长住的便只剩下耿金妹和陈实母子。
白日里,陈实要做学问。而做学问最忌闭门造车,他偶尔会被詹木舒带出去参加一些文会。耿金妹留在府里无事可做, 许是怕她寂寞, 万商时不时找她过去聊天。
并非是聊些家长里短的东西。
万商主要问朝廷的一系列惠民政策在乡间推行得如何了,老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附近的其他村落又是什么情况, 物价是怎样的, 婚姻嫁娶方面又有什么说头,乡亲们闲暇时爱做些什么, 县城里经济如何,从老家到京城的这一路上有什么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