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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商觉得这个时机最适合让思玉献出策论。
之后皇上下旨叫申屠把全族迁到京城,又在全国开辟几条全新的商道,打算用这种间接的方式慢慢消除世家的影响力,这里头可能多少受了思玉这篇策论的影响。
当时,皇后还请万商和思玉入宫,大概是想问问思玉的志向。
但思玉不想做官。她依然不喜欢和外人接触。要是周围的男性多了,她依然会犯恶心。再加上她本质也不是一个权力欲特别重的人,她觉得守在万商身边挺好的。
万商就做主帮思玉讨了一个赏赐:“等到以后活字印刷升级了,可以低成本地印刷报纸了,还请皇上允许思玉在报纸上畅所欲言!让她能把自己的学说传播开来。”
反正思玉也不至于想不开去写什么反动言论。
思玉在报纸上发表策论、政见之类的,最大的阻碍就是她身为女性,肯定会被男人批判、攻讦,觉得女人不应该对着政事指手画脚。但要是皇上允许了思玉畅所欲言,那其他人……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可以当作是狗叫。哦,他们还不敢大声叫了。
万商这话是对皇后说的。
皇后心里知道司马虽然碍于流言,不得不暂时退出权利层,但心甘情愿地退和不甘不愿地退差了好多。那怎么才能叫司马心甘情愿地退呢?当然是要给他们一个希望了。司马的男人确实不太方便出仕,但女人是不是可以悄无声息地占据一些位置?
比如这个报纸的审核……
是不是能从司马氏中找出几位能担大任的学识渊博的女人来?
叫她们为朝廷做事?
想到这里,皇后又不免在心里觉得庆幸。
幸好那个狗屁的女则闺训是最近这么几十年慢慢弄出来的,且刚弄出来时还没有那么流行,所以在世家的女人里面,年轻一些的虽然有不少已经被养歪了,但那些上了年纪的,比如五十岁左右的,还能找出不少正经读过书的并通晓四书五经的来。
这些女人大多已经外嫁,有那种日子过得好的、儿孙满堂的,怕是不一定愿意出山。但总有日子过得不怎样的,明面上看着衣食无忧,其实心里的苦闷无人知道。
皇后就做主替皇上同意了。
之后不知道皇后在皇上面前是怎么说的,皇上果然赐下口谕,等到日后报纸成行,准思玉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思玉也算是奉旨写文啦!但光一个奉旨写文显然不能抵消掉她的功劳,所以最终的好处都落在了詹木宝身上。又有几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司马氏领了印书坊的差事,先进坊忙着活字印刷的改良一事,日后再负责审核报纸等。
又因为这些司马氏基本上都已经外嫁了,她们都拥有自己的嫁妆,而嫁妆里大量的都是地产,比如某位司马氏就在一个叫逢顺的小地方有一个大庄子。这个司马氏就按照那个地名给自己取了一个号,自称冯山野,在外就用“冯山野”这个名字走动。
皇上自然不会拦着别人给自己取号。
然后,又在皇上的默认之下,司马家族挑了三个年纪各异但学问不错的男丁,过继到了这个冯山野的名下,并且直接改姓氏为“冯”。他们的籍贯也被迁去了逢顺。
皇上之所以会默认此事,是为了给司马一条活路。
如此,司马才会痛痛快快地放弃他们现在手里的一切。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这些改姓的子侄后辈出息了,他们就还有未来可言。若不然,顶着乱伦这个污遭名声,哪怕不放弃手里的这点权利,看上去似乎还能撑一阵子,但迟早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对皇上来说,随便你是姓冯,姓丁,还是姓孙,只要你们不再姓司马,等你日后靠着科举做官后,你觉得自己是清流,还是世家?至少不敢再当自己是世家了,因为如果你说自己是世家,别人会问,世家里可没有“冯”这个姓啊,你究竟姓什么?
你敢说自己姓司马?
皇上甚至还更愿意看到他们改姓。因为改了姓,朕就能大大方方用你们了。
人才都到朕的碗里来!
“不知吸纳了那么多世家的工匠后,报纸研发得怎么样了,成本有没有降下来。”思玉问。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觉得未来是值得期待的了,生活不再是如死水那般沉寂。
万商笑着说:“我听说油墨已经改良到第四版了,纸张已经改良到第十一版。最难的还是活字部分,不过也改良到第六版了……我估摸着朝廷肯定是想挑个好日子去正式地推出第一份报纸?”在报纸上印个夺人眼目的头版头条,更有利于它的推广。
至于哪天会是好日子?
彻底灭了北堂的那一天算不算得上呢?
照样是陈平小哥的馄饨摊。
新朝的宵禁规定一更三点后禁止出行, 五更三点后开禁通行。换成叫万商觉得更为方便的话来说,就是晚上八点禁止出行,凌晨四点开禁通行。说是晚上八点, 但因为平民百姓舍不得点灯, 一般天擦黑就准备上床睡觉了,不会真的拖到晚上八点。
所以每天傍晚六点半左右, 陈家的馄饨摊就准备收了。
一般这时候也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哪怕馄饨摊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个集新闻播报和说书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便民服务点,但百姓们大多自觉,只要是有宵禁的日子, 该散开的时候也就散开了。
今儿难得来了一个晚客。
陈平已经在收拾桌椅,眼睛余光看到有人落座,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 今儿我这馄饨已经售罄了……明天您赶早, 到时候我定给您多放几粒馄……”
陈平的话忽然止住了。
客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平惊呼一声:“哎呦!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瞧见您了!我上回见你,还是状元游街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外放去了……”说着说着,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客人现如今的巨大差异, 哪怕客人还是当初那副和气的好模样, 但陈平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钰点着头说:“确实是外放了……这不,赶上紧急要务,所以这时候进京了。”
陈平讷讷地点头。在京城里住得时间长了, 他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 知道在正常情况下,外放的官员不会在这个月份进京。能在这时候进京的肯定都有重要的事。
既然是重要的事,只怕一路上都在奋力赶路, 肯定吃不上什么热乎的。
陈平就说:“好巧炉子还没有彻底熄灭, 要不然我按老样子给你下碗馄饨?”
宋钰不为难人,只说:“既然馄饨卖完了, 直接用馄饨皮给我下碗面片汤得了。”
见宋钰还如以前一样好说话,陈平在不知不觉中就找回了当年和宋钰相处的氛围,笑着说:“各种馅儿的馄饨都还剩了几粒,只是都不够一碗的。不然我给你一锅儿煮了,这碗就不收你钱了。”说着话的功夫,他家里人已经把炉子里火挑旺了些。
馄饨很快就成了。
才端上来,宋钰就不顾烫嘴吃了一个,对着陈平连连点头:“果然馄饨还是要吃你家的!”这话其实说得夸张了,馄饨再是好吃,也不过是馄饨而已,外地自然也有其他的好吃的面点 。
与其说宋钰是贪恋这碗馄饨,不如说是贪恋那些散落在时间里的过往。
人的记忆不仅存在于脑海中,也存在于肠胃里。
馄饨一入口,宋钰就清晰地想起和舅舅舅母一块儿生活在这条街上的日子。热气氤氲中,他仿佛看到了舅舅舅母当初的那份小心翼翼,她们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其实,哪里是她们亏欠了他?分明是他拖累了她们。在乱世中小心地隐藏身份把他养大,这不知道要耗去她们多少心血。她们最初爱着他的母亲,后来也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