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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道:“我还要做生意呢……而且你们堵在这里,周围的店也还要做生意啊!”
结果您猜怎么着?立马就有一位老主顾站出来说:“哎呀,天天来你家摊子上吃馄饨, 这馄饨都怎么下的, 我早就看熟了。来,我帮你下馄饨,你去和他们讲吧!”
旁边家具店的掌柜更是搬出了一张桌子, 叫他踩到桌子上去讲。
陈平还能怎么办?只好应下了。
不过他心里其实挺美, 别说已经说了二十多遍了,就是说上三十遍、五十遍, 他也不会腻烦!他甚至还往里头加入了一些情节,比如说那天去顺天府围观,明明没有看到那个放印子钱的管事,人早就被官差押下去了,但陈平说着说着,先是那管事怎么喊冤的,然后安信侯太夫人是怎么拆穿他的……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就都有了。
大家越发爱听了。
好不容易这一遍又快说到了最后,陈平蹲下来,接过他爹递上的一碗热汤,猛灌一口缓解了喉咙头的干渴感,才继续说起他认为的高潮部分:“安信侯府的太夫人指着圣旨发誓,日后府里再有触犯国法的小人,决不能容。她道,安信侯府会在大门上挂一个举报箱,要是我们发现了下人犯罪的行径,可以把证据塞到举报箱里去!”
“好!”大家只觉得听了个酣畅淋漓。
却也有人说:“那箱子是挂在侯府门上的,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轻易都走不到那几条贵街去,肯定刚走到半路就被人驱赶了……又怎么把证据塞到箱子里去呢?别到时候那证据没送到太夫人跟前,反倒是被坏人先看见了,那我们还能有命在吗?”
这话听着也有道理,真不是故意挑刺。
陈平却有些不高兴,大声地说:“我相信太夫人!太夫人既然提了这事,肯定各方面都安排妥当了。这样,你以后若是真发现了安信侯府里有人行不法事,把证据给我,我帮你递!”他们平民百姓好不容易盼来个能帮着出头的,怎么能说丧气话呢?
当然,陈平也不是没脑子。如果有一个大官站出来说,我帮你们做主。他保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安信侯府太夫人是不一样的啊。她瞧着大家的眼神就不一样。
大官说得再好听,看人的时候,那目光也是自上而下的。
陈平说:“咱在城门口排队,如果侧门的队伍里有骚动,别家的侍卫唯恐惊到主子,只会拿着鞭子抽过来……安信侯的侍卫就不一样,那次我爹摔倒了,结果……”
“哈哈哈又来了又来了!知道太夫人救过你爹,你这个至少说了五十遍了!”
“五十遍不止,我看至少说了八十遍。”
“要不然还是再说说顺天府的官司吧!”
姜夫人带着儿媳妇就那么远远听着。
她指着这些人对儿媳妇说:“你瞧,这些也是鲜活的人。叫他们知道宴会上弄错香导致客人离席,他们是会笑我这个伯夫人没见识呢,还是笑那个客人小题大做?”
世子夫人喏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姜夫人叹了一口气:“咱们虽然都出身边城,但你记事的时候,皇上的大业已经展开了,边城军已经被历练成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雄兵。而我小时候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前朝昏庸无道,边城军的军饷被一再克扣。边城的将军千求万求,好不容易求了一些粮食来,朝中的大人说一共送了三十万斤粮食,但我们边城到手一称可能还不到十万斤。就这十万斤还都是那种混了沙土的瘪豆,原本是喂给畜生吃的。”
“士兵吃不饱,又怎么去打仗?那年头,蛮族也知前朝势弱,三番两次攻城。”
世子夫人常听大人说以前如何如何艰难,却从不知道竟是这么艰难。
“那时候,边城军就是胜了,往往也是险胜,都是用人命填出来的。我六岁那年的冬天,蛮族差一点打进了城里。家里的男人都去守城了,连我九岁的哥哥都去了,他要帮着把从房屋上拆下来的石块运到城门上去,用以补充投石机。家里就我奶奶、我娘和我。有一阵子,我们都觉得城门要守不住了,奶奶翻出了家里仅有的刀具。”
“一把镰刀和一把菜刀。奶奶拿了菜刀,把镰刀递给我娘。”
“又看了看我,奶奶找出一根一头磨得尖尖的铁木簪,叫我仔细藏好。”
姜夫人看向儿媳妇问:“你觉得家里老人给我那根簪子是为了什么?”
世子夫人说:“人小拿不动刀,不如在身上藏一根簪子。关键时刻用簪子杀人。”
姜夫人非常欣慰地笑了出来:“我知道你近来藏着诸多心事。但只要你还坚持刚刚那个想法,知道簪子是关键时刻杀人用的,那么我告诉你,其实你担心的那些事全都不是事。敌人来了敢杀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同样的情境,你若是去问那些世家女人簪子能做什么?她们只会告诉你一个答案,那是绝境时用来自尽的,以全清白。”
“清白?呵,狗屁的清白!”
“我奶奶给我簪子时说了,你年岁小、力气不足,拿了刀也守不住,反倒是被人抢去,叫你更没了活路。不如就把这根簪子藏好,要是蛮人真的打杀进来,你先努力活下来。真的活不了了,抓住机会能杀死一个蛮人是一个,上了黄泉路也是英雄。”
他们边城儿女世世代代就是这么熬着活下来的!
世家那一套纵然风雅,但妄图来绑架她,那就全都是放屁!
黑兔子的东西再是好,她姜小霜不曾靠那些活命。甚至黑兔子推崇的东西还会慢慢侵占她现有的权利。如果人人都去推崇黑兔子的那一套,那么在黑兔子和白公兔子之间,最终吃亏的是白公兔子。而白公兔子和白母兔子之间,吃亏的只有母兔子。
白公兔子的损失可以从白母兔子这里补,那白母兔子怎么办?
姜夫人甚至有种想法,或许白公兔子从白母兔子那里抢走的,说不得远远多于它们被黑兔子拿走的部分,所以只要推崇黑兔子的那一套,白公兔子最终是获利的,这让它们心甘情愿地成为黑兔子的帮凶,为黑兔子摇旗助威。可是白母兔子怎么办?
她绝对不会把自己手头的利益让出去!绝不!
姜夫人最后看了一眼馄饨摊,摊子上仍是热热闹闹的,弥漫着人间烟火气。她转身走向马车。世子夫人紧紧跟着。她看着婆婆的背影,这一刻宛若一个女战士。
安信侯府。
太夫人万商接了一份帖子,来自京城木家。
万商能猜到木家的来意,但佯装不知。她说:“我们府上正守孝呢,平日里与这个木家又没什么交情,帖子就打回去吧,就说恕我们暂不待客。”
于是帖子就被送回去了。
但木家显然没有放弃,很快又送了一份帖子过来。这份帖子里倒是把他们的目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了。说安信侯府上的木姨娘原本是木家的女儿,现在木家已经把木姨娘的生母从陈家接出去了,想要请府上行个方便,叫木姨娘与她的生母见一见面。
万商装着不高兴的样子:“木家送帖子的管事是不是还没走?把人叫进来吧。”
那管事一进来,万商就冷哼了一声。管事的后背立刻冒出了一些冷汗。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啊,这个太夫人是个厉害的。这样厉害的太夫人真能被木家算计着,成为木家的助力么?管事直面万商给出的压力,觉得自家的主子们都在异想天开。